完了。
完了?
薄湄的手想要再抓温禧的手腕时,她的手先被詹半壁握住了。
詹半壁的嘴唇张张合合,薄湄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的耳蜗里只回旋着温禧的那两句话。
嗡嗡作响,不停的重复。
薄湄想要推开詹半壁,詹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把抱住了她,两人在原地转了一圈,詹将她按到一旁去,薄湄没站稳差点就摔到了地上!
“小心,小心,慢点。”詹在她耳边这么说着,俩人不受控制的向后退,薄湄看到有一道黑色影子嗖得一下从她和温禧之间穿过去,温禧被孔玉梁搂在怀中,已经退到了餐桌旁。
“……”薄湄低下头去,脚下的地毯都被掀开了,“怎么了?”
“没事,一头斗牛从栅栏里跳了出来,跑了。”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擦了擦薄湄鼻尖的细汗,“你站稳,先站稳。”
原来刚才那黑色影子是一头狂奔的斗牛,薄湄感觉耳鸣声让双耳都开始疼痛,她知道自己是怒急攻心,方才失了神智,甚至于眼前都恍恍惚惚的。
她定了定神,朝乱糟糟的斗牛场中央看去——
象牙白的栅栏被撞出了一个半圆形的窟窿,斗牛场的驯兽师大惊失色,手一松,他手上的红绸便飞了起来,那翻浪般的红绸从薄湄眼前掠过,被疾奔而去的斗牛带起的一阵风将这红绸贴着她的脸颊给生生旋过去!
薄湄觉得被什么轻轻打了一巴掌,又觉得眼前全是殷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等那红绸将要飞远之时,薄湄下意识的要去抓,丝滑的绸面滑过指尖,她觉得这长长的红绸美极了,只是……她终是没抓住。
红绸腾得飞起,旋转,被风吹乱方向,最终摇摇摆摆的坠落,落在一个没有点燃的白色巨型烛台上。
这一幕让薄湄后知后觉的握紧了拳头,她慢慢的推开紧紧抱着她的詹半壁。
眼前的她和温禧之间,横亘着一条斗牛的疯蹄逃跑出来的慌张痕迹,细看之下,如同楚河汉界。
“薄湄?薄湄?你可能需要补个妆,恩?”詹半壁建议道。
她捂住还没有停止剧烈跳动的心脏,“是的,对,我需要补妆。你可以陪我去吗?”
她这么问詹半壁的时候,眼睛依旧朝温禧看去,孔玉梁正蹲下来给温禧整理裙边,温禧好像在和他说,没事,没事,你不用担心。
只这么看了一眼,薄湄就掠了过去,她捂住心脏朝前走,也不让詹半壁扶她。
此时,场中女眷都被那头逃跑的公牛闹得花容失色,场面略有些小混乱。
温禧抬起头时,薄湄已经走进了人群中,詹紧随其后,还时不时的张开双臂护着薄湄,防止她被其他人撞到。
她目送她们的背影一起离开后,就挽着孔玉梁的臂朝另外一边走去。
“玉梁,你等一会儿避开刚刚那个人。”
“为什么?我觉得她很紧张你。可能她只是觉得我占了你的便宜,你都怀孕这么久,我还没有和你结婚。可能她觉得我是不负责任,才会生气吧。”孔玉梁叹了口气,“你刚才那位朋友叫什么?我觉得她长得太美了。”
“……是啊,太美了,美到你见她一面就为她的所作所为找尽借口。你不觉得她相当跋扈吗?”温禧这么一说,孔就连忙举双手发誓道:“好好好,她确实态度很不友善。她叫什么名字?我看詹司长对她竟那样呵护备至,不会是詹司长的未婚妻吧?”
“薄湄。她叫薄湄。”
温禧说完,孔就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问:“天啊,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温禧笑着摇摇头,孔玉梁就越发对薄湄好奇起来,这位传闻中已故薄总理的爱女,果然是美若天仙。
薄湄叩击着心脏,一直在詹的陪同下到了休息室,詹从箱子里拿出抑制剂。
薄湄站在镜前,说:“我自己来吧。请你离开一下,可以吗?我想一个人。”
“薄湄,我不能一个人把你放在这里。我会很不放心的。”詹从后抱住了薄湄,她感觉到她急速跳动的心脏,灼人的体温,詹半壁看向镜子里低下头去的薄湄,她吻了吻她的后颈,“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告诉我你会没事,我就出去。”
薄湄缓缓的抬起头,她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詹半壁,说:“我会没事。谢谢你。”
两人四目相对,詹心疼的说:“我很遗憾小欢喜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是孔玉梁的。”
“不,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一定是我的!”薄湄转过身来,肯定的重复了三遍,詹安抚的摸了摸薄湄的肩膀,“好好好,是你的,是你的。”
詹半壁这么一说,薄湄就愈发生气,她再次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一会儿就出来。希望你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
詹点点头,她拖过来一把椅子,让薄湄坐下,又将抑制剂推到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实在难受就打一针。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薄湄一个人坐在休息室内,无法平复下去的心跳就像是绝尘而去的独角斗牛。
薄湄就这样干坐着,急剧奔腾的心跳让她想要大喊大叫,却又万万不能大喊大叫,她几度拿起抑制剂想要刺入皮肤里,又几度放下,她觉得这样这样疯狂的跳动也是好的,可以疼得她自己忘记刚才听见了什么话,见过什么人,预想过什么样的未来。
薄湄的心跳很快不负其期待的飙到了危险程度,窒息感慢慢爬上来,她此时若是照镜子,就会看到自己的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晦暗无光,但她不会去照镜子了,她沉入了一个灰蒙蒙的世界,直到到达某个生或死的临界点,她才如梦惊醒般的连忙拿起抑制剂给自己打了一针,她注、射得太快,直接戳伤了手臂。
放下针头后,她按了许久才勉强止住那个小小的血眼。
血腥味让她变得清醒起来,她站起来,在休息室毫无意义的来回踱步,她的脑袋空了,通常一针下去,她就会大脑一片空白,要过好几分钟才能完全恢复思考能力。
就这样踱步。
踱步。
等待心跳平静,也等待几度哽咽意欲落泪的自己平静,最终薄湄颤抖着双手,轻轻的拨开了百叶窗,看向窗外广阔的草场。
人们脸上的笑脸,手里扬起的雀跃的马鞭,数十匹精神头十足、颔首挺立的骏马,阳光洒在它们光泽顺滑的鬃毛上,即将全部就位缰绳和马鞍,草地上传过来一阵阵新鲜的草腥味……薄湄从草场这头看到那头,最终找到和孔玉梁站在一匹马前的温禧。
温禧的心情还不错,她轻抚着马头,如果她不是怀孕了,肯定早就上场玩一把了,她在和孔玉梁说着什么,薄湄就这样看了许久,其实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们站在一起。
他们站在一起。
五年来,这位众人皆知的温禧的未婚夫一直站在温禧身边。
他们,站在,一起。
薄湄这五年来,从未能这样和温禧站在一起,站在众人面前。
她总是在人前装作不认识她,她们经常装作不认识对方,薄湄一直就躲在温禧身后,做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隐身人。
他们,站在,一起。
在抑制剂的作用下,薄湄的心跳从高高的地方摔落到了低低的地方,心跳变缓到顶点之后,会慢慢的再次回落到正常人的心跳,她太熟悉这个过程了。
在回落的这段时间里,薄湄知道自己会变得哀伤起来,以往她都会哀伤,这次她觉得格外哀伤,她轻轻捶了捶心脏的位置,感觉快要喘不过起来了。
“薄湄,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的。明天是新的一天。”
“薄湄,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的。明天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