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峦叠翠,有白雾似从天上来,颇有些蓬莱之境。
近处山道纵横捭阖,有通向茶园的羊肠小径,也有弯弯曲曲要通往山涧处的阴凉小路,更有眼看就能走到牧场的三道直路,条条路都有去处。
可该去何处呢?
……吴廪实(吴父)站在詹谨怀(詹父)身边,颇废了一番猜度都无法了解就这样站在路中央的詹总理是要去哪儿,他就那样站在哪儿,似是在登高望远,也似是在沉思故人。
这一路上山而来,吴廪实只能约莫知道,詹总理不是太高兴,而这又不合理,占木河目前局势平稳,陈若熙父子访问幻京访得乐不思蜀,北国王室此次特派两名公主及一干外交人员,南国国内虽说因为税务问题小有擦枪走火,可大体上今年比往年要国泰民安,值得伤怀的自然灾情一件也没发生,工农商士的人为事件也一件也没有。
外面现在传讲加入北国国籍的流亡“太子”薄洄已经是国家的叛、徒,所有人都在说詹总理及当局宽容大度,居然让薄氏的后人白白领了那么多遗产。
从薄徵焘离世后的这五年间,没有哪一年像现在这样平静。
吴廪实暗自猜想,今日詹谨怀邀了他们这群老友及家属来礼佛,一为巩固情感,二恐怕……
“阿廪,我这些天都没什么事情可做。薄走后,连对手都没了。人生还真是奇怪。”詹谨怀这样感叹着,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吴廪实回答道:“没有棘手的事情,才是太平盛世该有的样子。若是还像从前那样,三天两头在国际上被点名道姓的质疑,我们南国人哪里有安生日子过。”
“哦,那时候啊。也不知道是薄太急了,还是大家都太急了,我们要去银河深处,我们又要去海底,还要造这世界上最有威慑力的武、器,没完没了的五年计划、八年计划、十二年计划……我记得那时候也是夏天,薄徵焘打电话约我喝茶,尽管几天后我们因为政、见不合在大会场吵得不可开交,但是那天其实我们真的一起喝了茶。”
“新闻上说你们差点打起来。”吴廪实笑了笑,人老了,很容易就能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他这几年也常常怀念薄徵焘还在的时候,因为这家伙确实干了许多到现在也没人敢干的事情,他强硬的做派与他本人的美男子的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没尝过他铁腕的人,大概会因为他的绅士一笑而觉得他观之可亲,可实际上……
“他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和他打过架。在部队时,他军姿不正,我是代理班长,看他被太阳晒得可怜,我放过了他很多次。他像个女人一样,我要是对他挥拳头,我会觉得自己很不耻。”詹谨怀的眼神暗下去,“我应该要和他打一架的,揍烂他那张脸,让他再也顶不住我们南国第一美男子的头衔。”
吴廪实大笑,“淙来就敢揍他,我看他们在靶场练过摔跤,那时候郑潋荷心疼坏了,还哭了,我听说。”
提起温淙来(温父),詹谨怀笑着摇摇头,“时局好像是从淙来过世后越变越坏,大概是整个南国都没人敢揍我们的薄总理了,他越来越独、裁,他像是一个谁也拉不回来的王。我还真要谢谢淙来呢。”
“这些年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在心里头和他打架,好像他还活着,他还在追我,有时候,我又觉得我在追他……我看不到南国的未来在哪里时,我常会看到他。多么奇怪,我从来觉得他的种种计划都是好大喜功的玩意儿,没想到……他只是……他走得太快了,是我走得太慢了。也许他是对的。”
詹谨怀笑了。
吴廪实觉得这话说下去有些冷汗涔涔,明明是大夏天,他却觉得詹总理在意有所指,他瞬间想起了薄徵焘的惨死,郑潋荷母女的车祸,薄氏一族重要支系的坠亡……正在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詹雁归(吴母)笑着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对詹谨怀说:“你们聊什么呢?我能借用一下我丈夫吗?这里景色很美,我想和他拍几张照。”
詹谨怀点点头。
吴廪实如获大赦的扶着詹雁归走到一旁去。
冯卿(詹母)扶了扶黑色礼帽,她看了一眼詹谨怀,“今天是出来散心,你就少说些京里的事情吧。嗯?我的总、理丈夫,您还有什么不称心的?”
詹谨怀摇摇头,他折了一枝白山茶花别在她的帽檐上,“我的总、理夫人,您还有什么不称心的吗?”
冯卿(詹母)红了脸,“半山的婚事,你到底还定不定?我看他团里最小的结婚了,只有他……”
“不可操之过急,容我再想想。”
“想什么?能选的就那几个,太空总署署长的长女,我看你就不要选了,那丫头太花。我不放心。能源局局长的次女可以考虑,可是他始终比半山小三岁,能不能照顾他,我看不一定的。海……”
“我的总理夫、人,半山是个大人了,婚事上让他自主选择吧。儿子大了我可不敢管,要是他罢官,我这做父亲的可是损失惨重。其实我倒愿意他像现在这样一心扑在实事上,他性子木讷内向,得娶了个能说会道的补漏。这并不容易。”
“外交、部……”冯卿擦了擦鼻尖的细汗,“半泓也不小了,平时忙的连人影都看不见,怎的比半壁还要忙?你少给我儿派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行么。”
詹谨怀笑了笑,“夫人,鸳鸯谱不能乱点,否则是会出大问题的。你瞧洱善那孩子的婚事,当初结婚结得轰轰烈烈,现在一点声息都没了,我们家不能出现这状况,我的两个儿子要闹这笑话,我可不允。”
詹氏夫妇谈来谈去,倒像是忘了詹半壁一样,临到末了,冯卿才叹了口气说:“我的小斑比要怎么办呢。”
詹谨怀看向远处被吹散的水雾,拍了拍冯卿的肩膀,只说了四个字,“顺其自然。”
此时山岚淡漠的缱着流云,吴氏夫妇拍完了照,吴廪实就在他夫人的耳边说:“我怎么觉得小兔崽子又闯下大祸了呢。”
“祸从口出,我们就洱善一个女儿,漫说她闯祸了,就是她捅破了天,我们买女娲石补一补也就是了。……刚才和总、理聊什么呢,聊得手心全是汗。”
“还能聊谁。这些年只要碰上面,他总要和我聊聊薄的。”
詹雁归摇了摇头,“薄徵焘死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可聊的。”
吴廪实不再说话,这怕不是警钟长鸣的意思吧。
正思索着,冯卿招手,一行人又向山上去。
高处寺庙飞檐挺立,有钟磬之音传来,一声又一声。
——————————半步猜作品——————————
一道强烈的白光照在吴洱善的双眼里。
瞬时刺得她眼泪汪汪,吴拍了一下桌子说:“混账!你们要干什么!”
“吴小姐,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在我的律师团来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
“吴小姐,您可能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您涉嫌危、害国家公、务人员的生命财产安全,这是重、罪。您必须要回答刚才我们问您的问题。”
“詹半壁呢,你让她过来!她这是公报私仇,我闹着玩的!我们在开派对!”
“请您先回答我们的问题。您的动机是什么?”
“根据其他人的供词,本次行动是您一手策划安排的?”
“其他人都已经透露了完整的细节,所有人都指认是您。”
“当然,保留您驳斥的权利,但我们奉劝您,还是尽量交代一下详实的过程吧。”
这个白色房间里,只摆了一张黑色的审讯桌。
这头就是不肯配合的吴洱善,那头坐着八个审、讯、官。
他们不停的从各个方面提醒她、建议她、劝导她,听得吴洱善耳朵都快生茧了,她连一口水都喝不下,想到爸爸妈妈和詹的父母去礼佛了,两天一夜啊,多么漫长……还有薄湄,她被詹半壁带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上一次“蜕皮”,这一次“蜕皮”,都来得突然,都让吴洱善始料未及,索性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知道怎么照料她,那么,詹半壁知道怎么照料她吗?她肯定做不好啊!
想到这里,吴洱善心乱如麻,每一根骨头都恨得咯吱作响,这下坏人全都让她做了,功劳全都是詹的,她是救美的英雄,也是差点糟了她这位“老友”的毒手无辜人士……这次计划明明就要成功了,那群软脚美人们居然在詹半壁的注视下不敢脱她衣服了?!真是临门一脚踢歪了门!
也正因为这样,吴洱善越发觉得詹身上的猫腻太多了,例如她从来都把衣服穿得一丝不露,夏不露腕,冬不露脖,如果是工作原因,那根本说不过去,据说自打詹半壁很小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
“我要求见我的父母。”
“我们会在48小时后通知您的父母。在这之前,所有调查都将保密进行。”
“我会让我的律师团告死你们的!”吴洱善第八次撂下这句话之后,满室寂静,这八位审讯官显然屏蔽了她的不满情绪。
漫长的审、讯,好像这才从吴洱善濒临崩溃的情绪里……刚刚开始。
水下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