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主人。”
“哈哈哈哈,这是出于情趣,还是出于契约?”
“不用分这么清吧。”长角牛也躺了下来,紧挨着格瑞斯。
“大胆!怎么说话的?”
“哈哈哈哈......”
或许真的,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可能存在这一瞬间,拉贝林和米诺陶诺斯真的在某件事情上、在某个人身上达成了统一。
直到梦境积分赛里,他们手足无措地看着形似格瑞斯的兜帽人,交给他们一捧微微颤动的影子碎块。
来不及追究为何自己和格瑞斯入场的时间为何错开这么多,来不及询问眼前的神秘人是谁,也来不及探究为什么格瑞斯这个样子依旧没有被算作退场。
他只知道暹罗猫现在肯定不好受。
然后,傲慢败下阵来——他没办法做到治好他,甚至不确定是否能强制让格瑞斯退场。
将自己的人格溶解进影子,是格瑞斯的超凡技能。这个训练出来就是为了杀敌一千自损两千的技能,就没怎么被正经使用过。影子碎成这样,较大的碎片甚至已经快要产生独立人格了,这已经不是“侵蚀度”和“畸变”可以形容的恶劣情况了。先不说格瑞斯这样还有没有清晰的意识申请退赛,切得更碎也不过是徒增痛苦,而即便退赛了,柱神会出手吗?为一个参赛者?
不会。
模拟真实,收获也是真实的,那么代价也是真实的,和梦中举行仪式同理,代价总是要由醒时世界承担的。
“我来。”
“......我都做不到,你可以吗?”
“可以。有一件事是【米诺陶诺斯】做不到,但是【拉贝林】可以做到的。这也是为数不多我可以自信地说自己‘青出于蓝’的地方。使用我。”
无论这些碎片是否已经彻底独立,无论格瑞斯分成多少份,拉贝林都有这个自信,在看待自己这一点上,格瑞斯们会达成共识。
以此为基点,进行心灵上的炼金——
长角牛将手伸到头上,抚摸过有角的断口,握住完好的左角。
“红龙,过家家要结束了。彻底拯救他的办法得靠你在这场积分赛里的收获了。”
这真的只是梦境模拟吗?他们希望是。
左角被折断。
暗沉的虹膜率先炸开裂纹,血丝在爆裂声中化作游动的黑红色纹路。当眼白彻底熔化成赤金色时,竖瞳如同两柄烧红的刀刃从熔炉里抽出,眼角开裂处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滚烫的黑色粘稠液体——那些液态晶体坠地时凝固成石榴籽般的硬块,每一粒都映着上方正在爆裂又坍塌的兽形轮廓。
青灰色皮肤从断角处掀起波浪,如同被无形的手撕开干涸的河床。裂缝间涌出血肉,红色光流顺着脊椎向下奔涌,所过之处浮出龙鳞特有的锋利弧度。血肉翻转,彼此搅碎,再迅速愈合,重复七次。新生的鳞片边缘还在冒着血红色烟气。
臼齿崩裂声清脆如玉碎,獠牙刺破口腔时裹着硫磺味的血雾,口腔在牙齿外侧黏连,重新包裹变长的吻部。新生的龙牙不再残留一丝一毫草食性兽亲的钝质感,尖端已灼成炽白色。牛蹄在骨节爆响中绽开,黑曜石质感的爪钩剖开角质层,焦黑的蹄壳碎片簌簌掉落,露出内侧尚未冷却的暗红爪鞘。
尾椎骨一节节炸开青灰色外皮,蜥蜴般的长尾骨甩出鞭响。刚抽出的龙尾还带着牛尾的短绒毛,但那些软毛正被鳞片噬成灰烬。肩胛骨冲破皮肤的闷响比断角时更惊心,两扇覆着薄膜的骨翼挣出后背,翼骨上歪斜的骨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矫正角度,被捶打成凶器,被覆盖以龙鳞。
折断的左角创口依旧,原本断裂的右角却从根部开始碳化剥落。暗金色的新角穿透焦黑外壳螺旋生长,分叉的尖端挑着一滴尚未坠落的黑色熔浆。转变完成的刹那,所有灼烧痕迹突然冷却成金属冷光,唯有瞳孔深处还跃动着永不熄灭的火。
傲慢之角从未想过这么仓促的回归,他来不及检查身体,而是在眼睛重新凝聚生成后的第一时间就望向前方——
影子的碎片沿着被折断的牛角一路攀附而上,不再颤动,似乎每一片碎片都陷入了静默的安眠。
重塑躯体,这就是米诺陶诺斯熟悉的血肉炼成的领域了。
在重塑格瑞斯肉身的过程中,他突然醒悟。
【黑暗】和【阴影】果然是截然不同的要素。要说的话,光和影的关系反而更紧密、更般配。
最纯粹的黑暗,只要自己存在就好了。有光处才有影,有影处必无暗。
父亲啊,关于“爱”,我要给出另一个解答了。您不一定会满意,但是这就是我的回答。
带着一只小巧左角的格瑞斯被重塑完成。看着眼前完美的作品,有生之年完成的最杰出的造物,不完整创生权柄的高度运用,米诺陶诺斯低语着。
“我将我的爱,弃置于此。”
格瑞斯睁开眼,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眼前陌生的红龙兽人脸上,那熟悉的表情。
那是他躺在长角牛怀里,有时午夜时分惊醒时看见的,牛兽人熟睡中露出的表情。
就像是一个望着将要来临的暴雨,慢慢关上窗户的人,捏着早就送来的一张邀请函,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赴约时,露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