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些人能在几个月内和彼此缔结足够紧密的羁绊,并唤起彼此心中的名为爱的事物,但是,拉贝林·米诺陶诺斯和格瑞斯不在此列。
爱?背负着一只恶魔的家伙,能有资格谈论这个话题吗?
爱啊,作为恶魔之王,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个话题啊。
爱......即使是菲列恩公爵都渴望而难以获得,被他放养出境的一介刺客对此又能说什么呢?
“格瑞斯你睡了吗?”
“......”
“那,晚安。”
“你再这么吵,就算是我睡了也会被吵醒吧。”
“嗯......抱”
“有什么好抱歉的?我还没睡哦。”
“......”
“你不说,我可有话要说,到了金银岛,其实你可以作为正常学生入学哦,之前和你说什么认主啊什么的,都是和你开玩笑的。你是真的没有常识啊。”
“但是叫你主人你会很开心,对不对?”
“哈?”格瑞斯往一边转过头,发现拉贝林正歪着脑袋看自己。
“猩红联邦的人们眼里,这个词情趣大于契约,不是吗?”
而在地底的恶魔们看来,这个词不容违背。
拉贝林觉得自己真是一举两得,要是这能让体内的恶魔稍微安分点就好了。
(看不出来......刚才脸都憋紫了的你,说这种话居然一点都不会脸红啊。)
暹罗猫半张着嘴,看着本来一本正经的长角牛脸色越来越僵,然后又飞速涨红,不由得大笑出声。
他又一次笑出了眼泪。
果然,完全无法理解这个断了只角的家伙啊。不过也挺好的,自己不讨厌这一点。
揉完眼睛,猫在牛身上翻了个身,一把拽过那根连着对方左角的细绳,让对方不得不直起上半身和他对视。
“乖,再说一次。”
“......主人......?”一边小心维系着绳子不被绷断,一边双肘往后蹭去,拉贝林下意识地想要远离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的格瑞斯,却是让自己的身子弯曲弧度越来越大,显得十分别扭。
(我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接着,大红龙短暂地接管了这具身体,替长角牛A了上去,事了拂衣去,留下蛮横地压住格瑞斯的拉贝林,兀自陷入呆滞与惊骇。
“霍......好大的胆子。”格瑞斯被轻轻扼住喉咙,很配合地将下巴往右上方抬起,露出脖子和胸口处的白色绒毛,见“回过神来”的拉贝林并没有下一步动作,撇了撇嘴,一脚蹬开了牛,再次翻回上方。
随着两只爪子从牛的肩膀上往下,在青灰色的坚韧表皮上一路留下十道红痕,今晚他们要晚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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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诺陶诺斯始终认为,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是极其有限的,即便是最亲密的关系,也可能建立在误解、误会和巧合之上。
拉贝林和格瑞斯彼此了解吗?是的,他们了解彼此。但是到底了解多少呢?
拉贝林对格瑞斯的了解,除了这只猫的深浅和长短之外,基本都来自于米诺陶诺斯的“转述”,比如说,这只第二能级的猫至少也有第四能级的【阴影亲和】,意味着他是一位全大陆任何地方都会珍视的天才;来自猩红联邦的培育所的刺客,意味着他受过的教育偏科、极端且杀伤性极大;格瑞斯的任何言行都不可信,因为这是猩红联邦刺客最基础的教育——最好连他碰过的东西都不要碰,据大红龙所知,这只猫甚至有能力在影子里下毒,通过自己的人格溶解别人的人格,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八。
格瑞斯对拉贝林的了解——包含深浅和长短在内,他几乎把这只牛摸透了。拉贝林太好猜了!几乎是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老底全部抖了出来。
除了米诺陶诺斯的具体存在。
在知道身边的旅伴、现在的侍从体内,可能有一只恶魔,但是又对这只恶魔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你摸清楚“宿主”的底细有什么用呢?
拉贝林倒是想透露一点,但是被格瑞斯以“谁知道那只恶魔是不是骗了你”为由,让他咽了回去。
所以在大红龙看来,这段关系很快会以某次小矛盾的爆发而结束。
结果,矛盾不少,关系依旧以微妙而稳固的方式存在着。
除了刺杀、捕猎之外完全没有耐心的格瑞斯,会极端烦躁地教畏畏缩缩的拉贝林各种常识,包括但不限于支帐篷,捕鱼,打猎,设置简单陷阱,基础格斗技巧......
而拉贝林,可能是因为逆反心理,完全听恶魔的话,张扬地表现出极强的学习能力,辨识草药矿物血肉素材的本能,高超的格斗意识,恐怖的炼金天赋......
三餐吃什么之类的小事听主人的,日程安排之类的大事就表现出了极掘的脾气,不过二人就这么将就着过着。
晚上,拉贝林在第七或者第八次贤者时间内彻底放空大脑的时候,米诺陶诺斯会给这俩喘气的牲口做精神分析和心理测评,结论就是——果然还是完全不懂。
堕落后的恶魔们心思很好猜,大罪本就是极端的欲望。地表人还是太复杂了,混沌一片的动机和杂糅不堪的欲望......里面会藏着爱吗?会藏着比地底人更多的爱吗?
米诺陶诺斯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理解。
至少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那就是即便隔离了傲慢烙印的影响,拉贝林和自己果然还是具有相同的傲慢。大红龙和长角牛单方面地无话不谈。
自己知道的事情,拉贝林也知道。
无论是想以“凡间走兽之躯”封印一辈子作为深渊的冠冕与首脑的红龙,还是带着这么一只恶魔的同时拥有平凡幸福的生活,都是......傲慢至极的想法。
就和傲慢之角想懂得【爱】为何物一样。
不过,未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呢。
透过拉贝林的眼睛,看见前方渐渐稀疏的雨林,看着这对即将走出猩红联邦界域的临时主仆,米诺陶诺斯叹了口气。
既然这奇奇怪怪的关系还在维持,没准自己也能对自己的目标多带点指望。
渗血之杯默默收回了视线。
那么,离开吧,被我溺爱的孩子。成长吧,我单纯又迟钝的孩子。然后,再回来吧......我傲慢的孩子啊。关于爱的不解之词,即使是我,也会为之困惑呢。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答案,但是要快。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