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三月,轰轰烈烈的邺城会战落下帷幕,河北八万大军对战曹操两万五千,曹操战不利,全军退回黎阳休整。
此战无论规模还是取得的成果,对于袁氏三兄弟来讲都是空前的,某种意义上说——也可能是绝后的。
此战一举扭转了官渡之败以来袁氏阵营的种种颓势,为今后取得更辉煌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这次战役基本摧毁了曹操速胜河北的奢望,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身的不足,重新调整自身阵营内部的架构,甚至对于以往的政治举措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弦更张。
的这次胜利不仅是袁氏的胜利,也是河北士族的伟大胜利,河北士族以无比巨大热情,给前线空前规模、源源不绝的人力和物力支援。
袁尚曾深情并形象地讲过,邺城之战的胜利,是本朝广大特权阶层身体力行指引百姓,用推车,一步一步推出来的!
此战五校营和邺城守备军没有参战,袁谭战损几乎可以不计,曹性和郭援两人的伤亡比较严重,剩下战损全在河北义勇,几乎可以认定是河北义勇热血死战逼退了曹操。
别看河北义勇打的激烈,其实战场上死亡的不多,战后统计主要是轻重伤员数量庞大。
袁尚回到邺城,首先以大将军名义发布命令,第一条,所有战俘全部活埋,搜出来的值钱物件一律归个人所有。
第二条,宣布帮助曹操的河北民夫为叛徒,责罚也好,勒索也罢,全交给河北义勇负责抓捕问罪。
打起仗家里的存粮都给当兵的征走了,为了养家糊口才做民夫,一般没人真去计较老百姓帮助过谁,袁尚纯属出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让河北义勇下乡搜刮发财。
取胜就该得到好处,命令下达后河北义勇惊喜万分,欢声雷动纷纷夸赞袁尚有担当,为了大家得好处甘愿背负骂名,如此英明的主公到哪里找去?
此战没抓住多少曹军战俘,跑不掉的都是伤兵,露宿野地连日挨冻少食更加虚弱,时常有冀州义勇来营地打骂战俘取乐,稍有不满直接揍死。
杀俘命令下达次日,冀州人将伤兵带出营地,用粗绳子将一群伤兵串成一排,当着面挖好了坑,一脚踢倒一个,其余的跟下饺子一样全掉进坑里。
知晓了命运也没有力气反抗,紧闭双眼安静的等待浮土一锹一锹甩下去,张开大嘴奋力吸进最后一口空气,生命便消失在黄土里,临了义勇们还要在表面跑步踩上几圈。
允许人家勒索不代表抵消抚恤,袁尚在战后抚恤上犯了难,本想掏空邺城来个人人有份,实权将领纷纷反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家高兴了以后怎么办?
袁谭姿态很高,表示愿意拿出青州赋税一同抚恤,当即遭到袁尚反对,其实袁谭就是做个姿态将袁尚架在火上烤,他压根儿就没有这么大本钱。
大哥终归起了高调,袁尚逼的没招,大手一挥散空资财,大钱都花了小钱也就不在乎了,邺城天天摆酒庆祝,到处笙歌艳舞。
最近刘琰心情不好,总是一个人跑到空荡荡的俘虏营发呆,有时候盯着枯树枝,有时候瞅着黄土包,每次都是半响不动,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主公做的没错。”郭援坐到一旁,顺手递来一杯清水。
刘琰喝了口水,想了想又皱着眉叹息:”我哥心狠手辣,也没见他杀俘虏,更别说打劫老百姓。“
“那不一样。”郭援摇摇头继续开口:“刘校尉心里只有军人,没有老百姓。”
刘琰啊了声,不太理解这话从何讲起。
郭援咧着嘴苦笑:“没有什么是非黑白,您明白这个道理。”
战场受伤基本活不长,不是无法医治,小兵的命不值钱,军阀宁愿让伤兵自然死去,也不愿意在小兵身上浪费宝贵的医疗资源。
治好了也没用,父母妻儿都在河南,不会真心给你卖命。别以为喊几句动心的大义口号,人家就会泪流满面发誓效命,这都是假的。
小兵可不是将领,字都不认得,只懂亲情没啥理想,只有那些自私的、坏透的人,才会为了活命,为了财物不顾爹娘,抛妻弃子。
你要顺风顺水还好,指望没有良心的人和你共患难渡难关,这种人不能用愚蠢来形容,纯粹是脑子进水,乱世中谋杀主将,阵前反水的事还少吗!
袁谭对老百姓好不是因为心善,那是为了对抗青州不老实的本土士族,袁尚靠着冀州士族才赢得胜利,自诩士族利益的代表,讨好士族自然要牺牲老百姓。
没有任何约束,大群义勇全副武装闯进村子,不管是否帮助过曹操,想过关就得拿钱财,不然家里男人被带走,怎么哭都不好使。
及时送出孝敬还好说,晚一阵事情就坏了,人接回来鼻青脸肿还算轻的,就怕给关进邺城监狱,别以为关进监狱有吃有喝是好事,托人找关系没个一年半载不出来,少了壮劳力耽误明年春耕全家都得挨饿。
郭援不是替谁辩解,军阀打劫老百姓是默认的潜规则,作战失败要靠打劫稳定军心,作战胜利也需要打劫来奖赏士卒。
刘珪手下都是职业军人待遇优渥,非万不得已不会冒着涣散军纪的风险纵兵劫掠,袁尚已经尽力了,五校营就没骚扰百姓。
义勇没有军纪不出几天就会出现劫掠事件,与其到时无法追究不如坦然卖好。袁尚在自己领土内纵兵劫掠是不对,这不是没实力南下,没办法的办法嘛,起码没允许义勇胡乱杀人吧。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刘琰总想不通也不是办法,不如分散注意力,找热闹地方玩一玩兴许就不会再纠结。
“不如去宴席上喝几杯?”郭援提议道。
刘琰点点头,确实该去看看,袁熙不露面,自己再不露面怕有流言蜚语,说别的还能忍,说幽州人介意没参与抢劫就太难听了。
伟大的胜利必须要有庆功宴流水席,郭援反复叮嘱,代表袁熙代表幽州走个形式,敬完酒赶紧回家,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毕竟不是光彩的事。
刘琰答应的好好的,开始还有些腼腆,轻移慢转掩面抿杯,莺声浅笑侧脸相对,没成想几杯酒下肚就不是她了。
撸胳膊挽袖子,敬完一圈又来一圈,郭援劝阻她还有理,刚才是人家盛情回敬,不喝多卷人家面子,引起不满谁负责?
许昌出逃以来早给憋坏了,也可能是目睹杀伐太重,想找由头发泄,反正刘琰压根儿就不打算回家,今后指不定还有没有这种场合,必须喝个痛快。
不光是邺城权贵,有点钱儿叫的上号的都来了,不是谁都认得刘琰,再者说,酒这东西喝上就顾不得其他,推杯换盏哪里有个头儿?
袁尚也上去劝她回家,几句歪理邪说当场就懵了,非但没给人劝走自己还被灌了不少酒,冲郭援摇摇晃晃摆摆手,那意思是谁爱劝谁劝,我是没那本事。
论起吃喝享乐,刘琰是身经百战的个中翘楚,谁上去劝都得败下阵来,酒量小的直接滑到桌子底下。
后半夜众人给抬回家,做着梦还要喝酒呢,袁熙什么都没说,默默擦干眼角的泪水,认命般哀叹一声,娶鸡随鸡娶狗算狗吧。
第二天酒醒,洗漱完毕觉着没意思,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回宴会,这回喝酒还不算,招呼军将支桌子下注开赌,每一局赌注都大让人的咋舌。
流水席没个三五天不会结束,这些日子袁熙都生活在惊惧中,输钱倒在其次,就怕给泰山环抵押出去。
虽说大家都有意不提,可头盔的事情到底瞒不住,宴会热闹劲过去没多久,这件事便满城尽知。这下不敢出去胡混了,袁熙家一男三女躲在房里围着头盔长吁短叹。
“威硕啊,别怪埋怨你,太莽撞,太莽撞啊。”袁熙翻来覆去这句话,他脑子很乱也想不出别的话来。
刘琰很后悔,但事已至此袁熙你到是拿个办法出来,总埋怨有用吗?也不能怪袁熙,自己这个大聪明也没办法,想起赵温叹了口气:“我爹在就好了。”
赵温有心帮忙也帮不上忙,儿子造反被杀,女儿怀恨跑路,他现算是彻底凉了,就是个被监控起来的吉祥物,给亲友写个信都受人检查。
“不许再提他,你在首都就没学到好儿。”
袁熙脸绿得渗人,特别痛恨赵家父子,别的暂且不论,就单说好好一个邻家妹子,给调教成五毒俱全,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恨。
一抹翠绿摇曳耀眼,比灯火还要夺目几分,仿佛是主人心境在外部的表达,晃动得诡异而凄惨,荧荧惨惨的节奏瞧的人莫名哀伤。
刘琰多少有点不好意思,顺手递过去一个漆盘安慰:
“醅酒生酸多酎则甘,漉新留涩常饮则甜;抚揉宝玉历久增韵,父兄身教博采众长;觞酌刻镂墨外朱内,醇熟快意何碍盛物?”
新酿造的醅酒很酸,需要经过反复的酎,就是多次过滤的意思,才会甘冽清香;
崭新的皮水囊会发出涩味,用旧了才会散发清水原本的甘甜;
这人啊,就跟宝玉一样,盘的越久越有韵味;你老丈人和你大舅哥多照顾你呀,出阁之前就替你把媳妇练满级,不用费力毕业号到手。
漆器用旧自然有痕迹,就跟我一样,外表是看着黑漆漆,心里可是粉嫩鲜红;你享受熟女的爽快就行了,盘子里又没有别人剩下的残羹,矫情个啥呀?
平心而论确实醇熟、当真快意,演艺圈的头牌都自愧不如,袁熙接过漆盘琢磨一阵,立时又面带苦涩:“真想砸成渣。”
冥冥中对渣字莫名熟悉,刘琰眨眨眼看向甄姬:“我渣吗?”
“您是宝贝,不渣。”
甄姬摇头泰山环也跟着摇头,两人知道渣这个字不好,有什么其他含意不重要,前面加个不字就对了。
不算宏伟的胸中多了些什么,有个叫良心的家伙出远门现在回来了,但家里已经没了多余位置,他缩角落不服气大呼小叫。
搞的刘琰无法用屁股思考,心里烦乱不自觉脱口而出:“史路去淇园怎么还不回来?”
“他跑淇园做什么?你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袁熙提起这事儿就奇怪,刘褒常去淇园游玩,问到皇家赠予一事当家太监就三缄其口,只说当自己家好了别的不必问。
刘琰狠狠搓脸,暂时将良心关在小黑屋里:“你老婆我是皇帝,后宫佳宾。。。。。。呃,现在是黄龙三年还是黄龙四年?”
“你定的年号问谁呢?这事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