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穿越中原腹地时,汝南城外的万亩良田如同一片翡翠织锦,铺展在天地之间。精壮的农夫们扶犁扬鞭,翻起湿润的泥土,青苗在阳光下舒展枝叶,间或有水渠波光粼粼,鱼鸭嬉戏其间。这般景象令异乡人惊叹不已——南美洲的梯田纵然壮美,却难见这般规整如棋盘的沃野。
站在高处,他们极目远眺,满目无荒地,千里尽良田。
队伍继续西行,洛阳城阙的轮廓渐渐清晰。这座东汉都城以中轴线为骨,定鼎门巍峨矗立,天街两侧朱楼连绵,商贾云集,胡商的驼铃与汉家玉器的清音交织成市井长卷。祭司们仰望应天门飞檐,见琉璃瓦在阳光下流转虹光。众祭司感慨,此等建筑奇观远超玛雅最大神庙的恢弘,中原文明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再向西行,
越过关中平原,长安城的气魄更令他们屏息。十二座城门如巨龙之齿,将84平方公里的都城切割成严谨的方格。太极宫的丹陛玉阶直通云霄,大明宫含元殿的龙尾道如天梯垂落,坊市间茶香四溢,胡姬酒肆飘荡着葡萄美酒的醇香。祭司们俯身抚摸着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感受着这座世界最大都市的脉搏,令他们魂牵梦萦的印加太阳神庙亦难望其项背。
一路在驿站换马换人,车厢摇动,人们时常昏昏睡去,直到有人喊着:“伊犁到了。”
深秋的伊犁河谷已染上一层薄霜,南美洲的祭司们踏上这片土地时,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掠过他们的羽毛冠。远处天山的主峰披着银甲静默矗立,冰川融水在河谷中奔涌成一条碧玉带,岸边金黄的芦苇丛随风起伏,像是大地向天空挥洒的金色请柬。
当蒸汽机车“咔嚓”喷出白烟,铁轨震颤着将他们带入峡谷深处。车窗外,峭壁上的雪线如刀锋划开天空,坎儿井的暗渠如同大地的血管,在戈壁地下悄然流淌。祭司们俯身触摸冰凉的岩壁,发现华夏人竟以如此精巧的方式引水灌溉,让荒漠绽放出绿洲的生机。
“看啊!”队伍中的年长祭司指向远方。绵延的戈壁滩上,赭红色的岩丘如巨兽匍匐,而与之相邻的昭苏草原却是一片流动的碧色海洋——牧民的毡房星子般散落其间,牛羊群被驱赶着走向水源,羊毛在夕阳下泛起柔和的琥珀光。一队骑马的游牧少年追逐着羚羊,马蹄扬起细碎的金尘,与天边的雪山遥相呼应。
夜幕降临时,列车停靠在一个车站口岸。祭司们走入原野,目睹了最震撼的一幕:银河倒悬在天际,与地面的铁路灯带交织成银蓝色的长河。他们捧起伊犁河畔的泥土,嗅着其中混合着牧草与雪松的气息,忽然想起故乡安第斯山脉的云雾森林。这一刻,他们觉得这里是神明居住的地方。
汽笛长鸣,列车再度西行。穿越帕米尔高原的隘口时,积雪覆盖的慕士塔格峰宛如一位沉睡的雪巨人,而脚下蜿蜒的楚河谷地,正飘荡着苹果与杏子的甜香。
源启城的港口笼罩在薄雾中,南美洲祭司们的独木舟与中原海船并排停泊。当第一缕月光穿透云层时,他们听见铁锚入水的闷响,船身微微摇晃,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向甲板。这是他们首次在夜色中远航的眼睛紧盯着漆黑的海面,仿佛能看见传说中“山海城”的轮廓正沉睡于海底。
子时,汽笛长鸣划破寂静。船头探照灯骤然亮起,光柱刺破浪涛,照见远处海岸线上密密麻麻的光点——那是山海城的路边石油灯!三千盏灯如同坠落的星辰,沿着蜿蜒的河道与城墙铺展,暗红的光晕在夜色中流淌,将整座城池浸染成神话中的琉璃宫阙。祭司们屏住呼吸,手中羽毛笔颤抖着记录这一奇迹:原来人间竟能以“黑水”为火种,让黑夜绽放出比太阳神殿更璀璨的光华。
靠近港口时,船身轻颠。祭司们踏上湿漉漉的石板路,脚下传来异域语言的吆喝声。卖油灯的商贩挑着竹筐穿行,灯芯燃烧的噼啪声此起彼伏,与远处码头的梆子声交织成奇异的韵律。他们仰望这座“星之城”——高耸的了望塔顶端也悬着一盏巨型油灯,光影投射在城墙上,竟勾勒出巨兽腾飞的幻象。最令他们震撼的是河畔的市集:戴着琉璃鼻饰的粟特商人正用银币交易,骆驼驮着丝绸与香料从波斯湾方向驶来,而本地孩童举着油灯追逐嬉戏,光影在青石板上跳起欢快的舞蹈。
夜深人静时,一位祭司抚摸着腰间安第斯神像低语:“我们追寻的‘山海’不在神话里,而在这些灯火之间。”
潮起潮落,山海城的夜色令人迷醉,宛如神明向人间撒下的星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