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萧潼,或者说“失法”罗汉,盘膝坐在地上,他的大红袈裟已经变成一条条碎布挂在身上,随风飘动,仿佛失去依靠的孩童在挥舞手臂。在他的周围是万山国的三位剑修,两个七境、一个六境,一位七境武夫,三位萧氏七境大修士。
这场战斗堪称惨烈,萧氏三位大修士为了灭杀叛徒,下了死力。萧氏大长老面色苍白,损耗真元不小,掌律的阳神受伤不小,估计要数十年才能恢复实力。
老僧模样的萧潼脸上却没有丝毫失败的神情,“万山陛下,旁观这么久,何妨现身一见?”众人一惊,只听得江柳的声音传来,“大师果然神识敏锐,请教大师法号。”江柳早就在旁边观战,战场中的众人都没有发现他,这位即将陨灭的萧潼却发现了江柳的行踪,让江柳也吃惊不小。他修炼成武道以来,能依靠没有灵力波动躲过修士的感知,不知道萧潼如何发现他的身影。
“贫僧失法,万山陛下神通惊人,但是,佛法普照万方,区区武道怎能蒙蔽佛家神通?”萧潼果然是佛家高僧,他偷袭营垒时没有感知到许寒的存在,就在后面的战斗中体察许寒修炼的武道与练气士灵力的区别,果真让他发现了真气的特别之处,这才发觉躲在旁边观战的江柳。
“萧潼,你已经堕入魔道,速速受死吧。”萧氏大长老厉声喝道。
“魔道?什么是魔道?你们这些大修士,高高在上,你们见识过真正的魔道吗?有的修士为了炼制灵器,一次就杀死数百凡人。有的修士争斗时,不分场合,造成数万凡人的伤亡,屋倒房塌,良田损毁,甚至河水泛滥。有的修士修炼神魂,拘禁数万生灵的魂魄。再看看人间世俗王朝,普通的百姓日夜劳作,仅能裹腹,稍有天灾或战乱,就会丧失土地,欠债无数,甚至在徭役中成了填入沟壑的冤魂。更有无数奴隶,他们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矿场和庄子里的奴隶最是可怜,每天带着枷锁劳作,死了,连一卷草席都没有,别直接埋掉。有的爵爷心疼死去奴隶身上的肉,还会把这些死去奴隶制成饲料,喂养牲畜。他们,是正道吗?”
“佛家不好吗?佛家讲究众生平等,用佛法普度众生,使这世界尽为佛国,生灵之间无分贵贱、无分妖人、平等相处、各安其位。佛家是魔道,你们又是什么?”
“还有你们这些大修士,比如你这个老不死。”萧潼伸手一指那位闭关千年的萧氏长老。“你辛苦修炼,终于到了七境。可是,你又害怕天劫,不敢让境界进展太快,就躲起来像一个老乌龟一样。你喜欢这种日子吗?佛法教我们超脱这些世俗烦恼,无惧生死,这难道不是修炼者的最高所求吗?难道像你这个老不死一样,天天躲在秘境中,在秘境中扮演神仙?”萧潼所说的这位萧氏长老为了躲避天劫,常年待在萧氏的一处秘境中。那处秘境灵气稀薄,最高境界只是金丹境,他在秘境中呼风唤雨,扮演“老天爷”的角色。
江柳忽然发现,这位“失法”罗汉对九州世界的看法与自己差不多,只不过,他的想法太理想化,所作所为太极端而已。他不禁对这位“失法”起了同情之心。
失法罗汉正在义愤填膺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了江柳的声音。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罗汉菩萨,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失法罗汉听到江柳的声音,先是一惊,等到听完江柳所说的话,他面露喜色,接着又陷入沉思,最后呈现释然的神态。
他站起身来,周围的人都全神戒备,以防失法罗汉临死前舍命攻击。哪知失法双掌合十,向江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万山陛下。”众人不知道江柳用“聚音成线”的手段向失法念了一段经文。说起来,这段经文还是江柳因为喜欢音乐才能背诵出来。他看到失法走入极端,就试着用这段经文点醒失法,没想到真的奏效了。
“我走后,西沙再无有为之人,明法、通法只知道内斗,皆是目光短浅之辈。只要给他们地位荣宠,他们就会安于现状。”江柳的心湖中响起失法的声音。
然后,失法就在众人的面前如柳絮一般片片消散,被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传来失法的声音,“九州无萧潼,西沙无失法,一切如梦幻,心净方为家。”
众人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所措。
“这家伙死了吗?”许寒挠了挠头,开口问道。
“可能是涅盘。”凌逸尘不太确定。
“只当他是死了,反正是不会回来了。”江柳很笃定。他点化了“无法”小和尚,就是“持法”菩萨,今天又点化了“失法”罗汉,“难道我才是最通佛法的人?”江柳心中想道。
“万山陛下,既然叛徒已经伏诛,我们三人告退。”萧氏大长老对江柳客气地说道。
他们三人是被邹湘语请来的。其实,三人也不得不来,萧氏门中出了一个佛家罗汉,如果被万山国公之于众,萧氏的脸面丢得就太大了。他们不得不派出得力干将,肃清门楣。同时,还欠了万山国一个大人情,毕竟,是万山国帮他们发现萧潼这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