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太阿一手横在胸口,一手揉着下巴:“提剑的,是龙虎山初代祖师,头戴莲的,应该是离阳王朝的首位护国真人,天师府的紫金莲池,据说正是在他手上造就,而那位骑白鹿的,按辈分算是齐玄帧的师叔。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如果是飞升在即尚未跨入天门的他们,那才厉害,正儿八经的超凡入圣,现在嘛,也就是寻常的陆地神仙,输在了体魄不够结实,胜在了体悟天道……嗯,既然如今身在人间,尤其是面对那小子,这也算不得优势。”
突然又有一袭青衫悠然而现,仅就气度风范而言,貌不惊人的桃剑神实在是比这位差了十万八千里,后者哪怕已经是双鬓雪霜,但是邓太阿跟他站在一起,一个就像乡野村夫,一个则是清谈名士,人比人气死人,也难怪邓太阿的徒弟要他这个先天卖相不行的师父,每次骑驴都要吟诗作对。青衣儒士关注着钦天监那边的动静,感慨道:“邓太阿,洛阳,面对六十多位一品境界联袂杀来,其中还有三位圣人坐镇,设身处地,你们会做何感想”
邓太阿思考片刻,一本正经道:“杀到手软,说不定需要换好几把剑,也杀不完。”
洛阳笑了笑:“不好杀,也不好逃。”
不知为何依旧没有离开京城返回广陵的大官子曹长卿,神情有些无奈。
洛阳看似随口问道:“邓太阿,在李淳罡借剑之后,你到底还有没有真正持剑的那一天”
邓太阿淡然道:“就算有,也不是今天,我跟那小子的情谊早就用完了,这次别想我插手。”
曹长卿沉声道:“开始了!”
以巨大半圆形笼罩住钦天监的剑阵,万剑齐发。
骑鹿仙人轻轻一提缰绳,座下白鹿向前轻轻踏出一步。
白鹿蹄子一踏之下,如投巨石入小湖,一阵恢宏涟漪瞬间扩散出去。
如闻天籁。
飞剑的冲势顿时为之凝滞,但是飞剑速度太快,来势汹汹,仅是略作滞缓便继续前冲。
白鹿第二蹄又是重重落地,那股磅礴气机再度迅猛蔓延开来。
飞剑又是被阻滞些许。
以大地为钟,仙人白鹿每一次向前踩出,就是一次仙音浩荡的剧烈撞钟。
当白鹿离开钦天监大门三十步时,遮天蔽日如同蝗群的飞剑已经开始由急速飞行变成了缓缓而掠。
街道两侧的一千多重骑军都举刀迎敌,密密麻麻的飞剑压顶,令人窒息,虽然速度减慢了许多,但是依然以势可缓却不可挡的蛮横姿态继续下坠。
世人俗语举头三尺有神明,如今却是三尺之上有飞剑。
有数名铁骑不信邪,更不愿束手待毙,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向那些飞剑劈去。
战刀如同抽刀断水,看似轻而易举劈开水面,飞剑却是毫无损伤,但是那几柄被铁骑战刀划过的飞剑,如同受到牵引,率先脱离剑阵,一闪而逝。
六名铁骑下一刻就如同遭遇一根床弩透体而过,被从空中钉死在地面上,尸体上并无实质的飞剑,但是各自身躯上都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鲜血窟窿。
自寻死路。
一名见机不妙的骑军统领怒喝道:“下马!没有军令,一律不准出刀!”
重骑军纷纷翻身落马,与那些飞剑尽量拉开距离。
骑白鹿的仙人随手一挥大袖,只见所有马家重骑和李家甲士的头顶,都绽放出一朵紫金莲苞,迅速生长,无风而动,摇曳生姿。
如同战场上两军对垒,旗鼓相当,任何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飞剑终于彻底静止,在空中悬停不动。
仙人同时举起一手,五指张开凌空一抓,轻声喝道:“五岳听我敕令!”
徐凤年脚下升起一座巍峨山岳,托着他高高升起,四周更有四座气势迥异的仙山冉冉升起,各有雄秀险奇。
徐凤年摘下那柄在鞘凉刀,以刀拄地,双手叠放在刀柄上,轻轻往下一按。
不但止住了脚下山岳的升腾势头,四方山岳也开始摇摇欲坠。
北凉锋刃,不为风雷而动,不为雨雪而退。
离阳广袤版图之上,五座屹立在中原大地上的巍峨山岳,只要建造在山上的道观,无论大小,所有插在香炉之中的香火,无论屋内屋外,同时熄灭,而且先前点燃的烟雾开始旋转晃动。
与此同时,钦天监门口有四位仙人掠出,分立“四岳”山巅,各自祭出一枚木制、铜制、玉制和金制印宝印,印钮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徐凤年脸色有些古怪地瞥了一眼傲立西岳之巅的仙人,只是轻描淡写看了一眼,仙人、法印和山岳就一起化为齑粉。
始终袖手旁观的莲冠老道人抬头看了一眼西方天空,好似百感交集,叹息一声。
徐凤年乘胜追击,重重按下刀柄。
那一幕,恍如离阳读书种子嘴中碎碎念叨了二十年的“中原陆沉”:在西岳仙人象征道行的虹光炸裂后,其余三座山岳的仙人紧随其后轰然崩碎。
徐凤年缓缓落回地面,当凉刀刀鞘的顶点触及地面时,五岳山顶,无论阴晴,不约而同响起一声炸雷声。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钦天监空中原本已经静止的飞剑骤然加速。
骑鹿仙人冷哼一声,扯动缰绳,仙气萦绕的那头白鹿高高抬起前腿,猛然踩在地面上。
无数飞剑再度止住前冲,但是这一次,剑身疯狂颤动,嗡嗡作响。
无形中庇护众人的紫金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
所有甲士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汗流满面,望着那些近在咫尺的飞剑,咽了咽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