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逸来到会剑堂的时候,属实为眼前这一幕所惊讶。n
身为戏世雄右护法的怒剑十四已再也不能履行他的职责,正如他手中那柄冰冷的黑剑一般笔直倒在地上,那张仿佛僵尸般冷漠的脸上,至死都挂着难以言述的恐惧与疑惑。n
是什么让他如此恐惧?n
死亡。n
无论他生前如何令他人恐惧,当他自己亲自体会死亡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一个不愿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老人。n
是什么让他如此疑惑?n
断剑。n
一柄正插在他喉间的断剑,也正是姜辰锋的断剑——他至死都不能明白,姜辰锋是如何将这柄断剑刺入自己咽喉的。n
一丈之外,姜辰锋俨然已成了一个血人,若非叶时兰牢牢搀着他,恐怕他已倒在怒剑十四身旁,片刻之后便要与怒剑十四一同归西。n
“你……这是……”n
迎着夏逸的目光,姜辰锋只是淡淡回道:“他抓住我心乱的空隙,所以我伤的不冤;而我也说过,他身为一名剑客,不应被剑的本身所奴役……可惜,他没有听进去,所以他死的不冤。”n
他的语气倒是轻描淡写,但夏逸却不难想象姜辰锋之前到底经历了何等凶险的恶战——他这一战的对手,毕竟是曾击杀净月宫掌门的绝恶剑客。n
至于这一战到底如何激烈,而姜辰锋又是如何杀死怒剑十四,恐怕以后都没有人会知道,毕竟姜辰锋这人就是一块闷石头,实在不喜欢费口舌于他自己的故事。n
“戏世雄的左右护法已被我俩先后杀了,也不知他以后是不是还睡得着觉。”n
夏逸笑了两声,自叶时兰手上接过姜辰锋之后,忽地面色一沉,发现姜辰锋流失的血量竟远比他预想中要多。n
只看姜辰锋胸前的流血以及急降的体温,夏逸便判断他是万万禁不起折腾,怕是不能下山了。n
心念电转之间,夏逸已在心中作出判断,当即给了叶时兰一个眼神:“叶老姐,你的内力远胜过我,一旦姜兄心力不继,烦请你务必要守住他!”n
“这是自然!”n
叶时兰点头道:“那你……”n
“我这就下山,去就近的乡镇找一名医师回来!”n
夏逸如此说道:“最迟不过傍晚,我一定会赶回来!”n
然而,成剑山地处这茫茫山野之中,就近的几处乡镇也不算什么大城市,即便内里有医师,也只能算是颇懂医术,又如何抢救能伤重如此的姜辰锋?n
这些事,夏逸当然都明白,可是眼下的情况却不容他再做第二种选择。n
主意已定,他也准备动身。n
只是,他的脚甚至还没来得及跨过会剑堂的门槛,又立即收回。n
然后,一退、再退,直到退到姜辰锋身前,方才止住身形。n
下一刻,一排宛如山川的伟岸身影,将会剑堂正门封的滴水不漏。n
看着那七十二颗汗涔涔发亮的光头,整齐排成一列,夏逸本觉得这是很滑稽的一幕,可他却偏偏笑不出来——他没法在这些僧人脸上找到半点表情,就好像他们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尊尊庄严的佛。n
令人压抑,也令人敬畏。n
恐怕换了谁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笑不出来的。n
位于这一排魁梧僧人正中的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僧——微佝的身形普普通通,一脸的慈容普普通通,花白的须眉普普通通,头顶的九个戒疤普普通通。n
可夏逸却知道老僧绝不像他看起来那般“普普通通”,因为他在老僧那如缝细的双目中看到了一束光——他曾在戏世雄与闲云居士的眼里也看到过这种光芒。n
只有曾当凌绝顶的真正高人、看遍人世沉浮的大智慧者,眼里才会有这种光芒。n
夏逸吞了吞喉结,看着老僧手中那镀金的禅杖,缓缓道:“圆悯大师?”n
老僧白眉微微一动,细看着夏逸系于腰畔的双刀,徐徐道:“夏逸?”n
老僧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n
他,果然便是涅音寺方丈——圆悯大师!n
世人至今也没有争论出活佛、剑修、慕容楚荒到底谁才是当今武林第一人,所以一个新的话题又由此衍生——有谁可谓这三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手?n
这也是一个没有结果的话题,而人们提到最多的无外乎独尊门门主戏世雄、一代奇侠闲云居士,以及此刻正站在会剑堂门口的圆悯大师。n
在见到圆悯的一刹那,夏逸一颗心已沉了下去——以他今日的修为自是不惧这位武林泰斗,他相信即便自己斗不赢圆悯,对方也绝对留不住他。n
然而,圆悯的身后却站着七十二位涅音寺的精英武僧,而自己这一边却有一个重伤垂危的姜辰锋,他自觉就是合自己与叶时兰二人之力,也难以硬撼眼下的局面。n
据刘民强所说,涅音寺的援兵早在多日前已下山前往成剑山,却在路上被百毒门的毒阵逼着绕了远路。n
可是,他却未料到圆悯竟会亲自下山,也未料到涅音寺竟与他们同日抵达成剑山。n
夏逸沉沉叹了口气,平声道:“晚辈也知道眼下的状况颇为复杂,其中的是非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但……”n
“老衲知道。”n
圆悯微微一笑,长声道:“你与此事无关。”n
夏逸动容道:“大师愿意相信晚辈?”n
“凛夜六人大闹屠魔大会一事,早已传遍天下。”n
圆悯蔼然道:“你愿大义释了燕帮主,可见你本心未变。”n
他又看了眼姜辰锋,诚声道:“退一步说,闲云居士与姜璀大侠生前皆是老衲的故友,老衲自然信得过他们的传人。”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