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遍地,尸堆成山。n
硝烟滚滚,烟霾弥天。n
偌大的校场上布满的细长而深刻的剑痕,似乎在诉说每一位求剑者的雄心壮志。n
可那填满剑痕的干涸猩红,又似在嘲讽剑客们的天真。n
这不是姜辰锋认识的玄阿剑宗。n
他记忆中的玄阿剑宗如剑一般冰冷、肃杀,却又不失辉煌大气。n
如今却只剩下残垣断壁,只剩下一地尸骸。n
他毕竟还是来迟了一步。n
即便他在动身前便已料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可是当他亲眼目睹此景时,却发现此刻的心情远比自己预想中复杂。n
姜辰锋从不认为剑宗是自己的家。n
在父亲死后,特立独行的他受尽了同门的冷眼与排挤。n
脱离剑宗之后的多年游历,又令他对宗门的旧情更为淡薄。n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再无牵挂,已是一柄无情的剑。n
然而,他终于此时发现——他毕竟还是一个人。n
只要是人,就不能做到真的无情。n
“独尊门……走了?”n
叶时兰环顾四周,冷眸中满是不解。n
夏逸俯身一摸地上的血垢,沉吟道:“这一战爆发于两日前……如果我没有猜错,独尊门至多只用了一天……不,他们只用了半天就攻破了山门,将此地屠戮之后便在第一时间撤离。”n
叶时兰道:“唐剑南那伙人先我们出发,按理说应在昨日抵达剑宗,为何不见他的踪影?”n
夏逸缓缓起身,望着连日不熄的猛火,若有所思道:“只有两种可能,唐剑南赶回此地时正巧遇上最后一批撤离的独尊门势力……恶战一触即发。”n
叶时兰道:“你的意思是……唐剑南已死了?”n
夏逸摇头道:“还有一种可能是唐剑南自知不敌,便临阵脱逃了……他不是做不出这等事。”n
叶时兰想了想,又问道:“独尊门好不容易攻下成剑山,如此撤离岂不可惜?”n
“不可惜,他们一战打垮武林第一剑派已是除去一位昔日大敌。”n
夏逸长长吐出一口气,感慨道:“何况戏世雄绝不许别人去偷他自己的家,所以他此地大捷之后就全力赶回独尊门总舵。”n
其实在三人赶来成剑山的途中,夏逸便已通过“灰鸽”的分支人员得知了独尊门总舵内部空虚的实况。n
是以,他当即命令“灰鸽”倾巢出动,将独尊门总舵的图纸广发天下——想来十之八九的武林门派皆已收到此份图纸。n
岂料,戏世雄仍是料到了他这一着,竟在武林正道尚未组织起联军之前便已启程撤返总舵。n
姜辰锋忽然说道:“我……要一个人去看看。”n
他说走就走,夏逸二人也没有劝他一个字。n
劝不了。n
他们只是望着他的背影,被火光拉扯的很长,仿佛一柄剑的形状,也如剑一般孤独、无情。n
“我当初认识他那会儿,就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心里必然装不下太多的情感,因为他已将自己的生命全部交给了剑。”n
夏逸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如今他心里为数不多的情感……又少了一块儿。”n
他扭头看向叶时兰,认真地说道:“我们分头找找有没有活口……虽然机会不大,但只要找到一个,也算多救下一个共同抗击独尊门的盟友。”n
叶时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暗自发笑——这些只会说场面话的剑宗弟子,即便活下来又能如何?此生还能再有握剑、面对独尊门的勇气?n
想归想,做还是要做。n
结果则是,她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一个活人——一个看起来和死人没什么分别的活人。n
唐辰君。n
他本是一个天之骄子,自他出生之时便带着常人一生也难以企及的光环。n
如今光环已然褪去,骄子也变作凡夫。n
他就那样失魂落魄地靠墙而坐,如同一个死人。n
他的怀里确实抱着一个真正的死人——位列“玄阿六剑”第三的聂辰芸。n
叶时兰注意到聂辰芸全身上下遍布十四处极浅的剑痕,唯独那封喉一剑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n
由此可见杀死聂辰芸的凶手一定剑法奇高——这凶手以戏耍的方式连伤聂辰芸十四剑,直感无趣之后才一剑贯穿了她的咽喉。n
唐辰君在这个过程里难道什么也没有做?n
他一定也参战了,因为他的身上也遍布伤痕。n
——可是那凶手为何没有杀他?n
叶时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说了一个字:“谁?”n
唐辰君猛一哆嗦,仿佛被抽了一鞭子,痴痴地抬起头,一双倒映着烈火与叶时兰的瞳孔中找不到半点生命的气息。n
“他……他没有杀我……”n
“……他是谁?”n
以叶时兰的眼力,不难看出唐辰君身上的伤口也是来自于剑,她忽地想起夏逸曾说过独尊门中有两位当世顶尖的剑客,而这两人便是……n
“怒剑十四还是楚少丰?”n
在她提到怒剑十四的名号时,唐辰君又是一个哆嗦,接着便是狂啸一声,抱着聂辰芸的尸体猛冲而去。n
或许这就是唐辰君得已生还的原因——在目睹怒剑十四的剑法后,他的剑心已碎。n
——他活着,却与死了没有区别。n
——他的余生,将在痛苦与悔恨中度过。n
念及此处,叶时兰忽地面色剧变——独尊门于前日攻下玄阿剑宗,也是在前日启程撤离,而唐剑南一行人则是在昨日赶回剑宗的!n
——换言之,独尊门并没有全部撤离,而是留了一部分人在此!n
——其中必然就有怒剑十四!n
——他或许仍在这成剑山上!n
叶时兰怔怔地看着火海中的玄阿剑宗,由衷祈祷姜辰锋与夏逸不要单独遇上此人。n
会剑堂。n
作为玄阿剑宗的至圣之地,姜辰锋终于在这里见到了师伯唐剑东。n
一杆断矛自唐剑东胸口穿过,正将他钉在那漆着“会剑堂”三个金字的牌匾上。n
透过那一头已然散乱的白发,姜辰锋清楚地看到了唐剑东的眼睛。n
好可怕、好绝望的一对眼睛。n
姜辰锋大概能猜到师伯濒死之前受过何等可怕的折磨,因为唐剑东死的并不坦荡,他的双足已与他的双臂一般被削去,脸上则是以利器刻了一只乌龟。n
遥想当年尚在剑宗之时,唐剑东也是众多不待见他的人之一。n
然而,姜辰锋还是难以压抑那团自心底狂升的火焰。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