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耀立刻侧头看去，那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少年似是还未从楼下的状况中回过神来，浑身一震，支吾了许久才转回头，木讷地回应道：“是，是的，那个，那个人还活着……呃，周围没有敌人。”
太好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提心吊胆的程耀长舒一口气，可下一刻，他满是血污的脸便紧紧贴上了柳博成的衣服。
粗糙的布料狠狠擦在他的脸上，几乎就要把他的脸皮擦下来。
可程耀却是默不作声，任由对方就这么折磨自己的脸。
直到他看到了从柳博成眼角流下的泪。
“别哭。”他轻声说道，可话语中却是也染上了一抹哭腔。
他听到对方颤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对不起。
少年的嘴唇一阵哆嗦，他不禁张开双臂，紧紧回抱住了朋友的身体。
“对不起。”
他说：“我，我原本还想帮你们……让你们担心了。”
“当时听严和说我们小组里有六个人时，我就猜到那第六个人会是你了。”
柳博成吸了吸鼻子，说道：“但我没想到真正见到你时，你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真的好害怕你哪一天就悄无声息地死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程耀默默听着，心已经被浓烈的愧疚填满，嘴上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更加用力地抱紧对方。
急促的脚步声踉踉跄跄地从身旁响起，眼角的余光瞥见匆匆跑出卧室的饭馆老板一众人，程耀又放下紧抱着柳博成的双臂，欲言又止地张开了口：“等……”
他应该阻止对方吗？
可只是说了一个字，他的脑中突然蹦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似乎不应该阻止。
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是好还是坏，都只有接受一条路。
于是他又闭上嘴，不忍地移开视线。
“呦，这么亲密呢？”
下一刻，一道似曾相识的话落入程耀的耳中，少年浑身一震，当即转头，看向周清此刻站立的窗户。
与北方男人相比略显矮小的身影灵巧地跃入了他的视线之中，道士脸上的面具已经被墨水染成了黑色，身上混杂着星星点点的红，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心中打鼓。
“你没事吧？”离得最近的周清靠上前去，不安地询问道。
“怕什么？打不过我就跑，只是能力过度激发，吐了点血罢了……先知给的药好用是好用，但也太难吃了。”
道士重重咳嗽两声，掀开面具的一角朝着窗外吐了口血，才挥了挥手中已经破碎了大半的铜镜，将其扔给了坐在椅子上的面具人：“行了，刚试探过了，那个诡异只敢在自己的空间里大动手脚。”
“一旦我逃出那片空间，它便直接放弃了杀死我的想法。”
“直接放弃了吗？”
声音沙哑的面具人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倾听着什么，随后便侧头看向道士，继续问道：“老练的猎人不会如此轻易地抛下自己的猎物，除非它自己也被戴上了项圈。”
“有什么东西限制了它的行动。”
在旁仔细聆听的程耀当即判断出了面具人话中的意思，便紧跟着对方的话，继续说道：“但它一定会卷土重来，因为说到底……”
“它还是那个老练的猎人。”
面具人和柳博成异口同声地接过了他的话。
话音刚落，那一直坐在椅子上，安然不动的人有些意外地呵呵一笑，随后便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悠然起身。
“你真的没事吗？”
正在这时，程耀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句担忧的问询。
他瞬间转头，看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道士衣角的周清，担忧的情绪不加掩饰地展露在了对方脸上，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周清很关心道长。
为什么？
而且，道长口中的药又是什么？
“行了，先知的任务既然已经完成，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
横空而来的声音强硬地切断了他的思绪，程耀愕然看向将头转向道士的面具人，可透过面具上的孔洞，他看到的，却是直直看向自己的眼睛。
那只眼睛漆黑而冰冷，一如顽固不化的坚冰，只是看上一眼，程耀的后背便生出几丝凉意。
可他记得自己上一次遇到这个面具人时，对方还不是这样的啊？
“道长，你的熟人可真是遍地都是啊，只是这小小的房间，竟然就有两个同你相熟的人。”
在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后，面具人收回视线，冷哼一声，说道：“别告诉我，他们还见过你的真容。”
真的见过……
一听这话，程耀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看着周清涨红的脸，不禁感同身受。
好了，看来周清和自己一样，也是见过道长的。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啧，那边那个不仅见过我的，还见过侦探、先知，还有……盗者的呢，你怎么不说这个？”
原本因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而呆立在原地的道士一看程耀，当即抬手指向他，埋怨道：“你有本事就骂他们去，别光骂我啊！”
说到最后，对方重重咳嗽两声，直接无视了不再言语的面具人，转头对着周清说道：“有没有水？那个药的味道在嘴里出不去，快要把我顶死了。”
“老是吐血的副作用先不提，毕竟是试用品，但你们对诡异调查局就不能考虑考虑口味问题吗？我就吃了不到一半，那味道到现在都没散。”
说着，道士抬手比了一个代表一半的手势，不满地说道：“下次可以的话给我准备点水果味的，至少吃着舒坦。”
呃，什么？
程耀睁大眼睛，愣愣地听着道士的这番发言。
道长吃的药竟然是从对诡异调查局带出来的？
严哥知道这件事吗？
他决定等会儿问一问严和，探究一下那药的底细。
“道长，已经快到下午了，我劝你还是别耽误时间为妙。”恰在这时，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旁传来，止住了道士喝水的动作。
“我知道，我知道。”
留着一条辫子的男人借着周清制造的水漱了漱口，将满嘴的血吐出来后才随口说道：“‘贪婪’的事情才是头等大事，我不会耽搁……”
话未说完，道士突然愣住了。
“贪婪”……是卢毅那队人提到的诡异？
程耀将对方的表现尽收眼底，脑中不断回荡着对方口中那熟悉的字眼。
道长是不小心泄露了晨曦会的任务，所以才突然停下了吗？
可事实证明，应该不止如此。
沉重的喘息声让他心有所感地侧头看去，刚刚还风轻云淡的面具人不知为何突然抽搐了起来，直到手掌哆哆嗦嗦地附在自己纯白的面具上，对方才堪堪止住了这反常的动作。
“你说的没错，呼，你说的没错……”
男人潜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睛紧紧闭上，紊乱的气流擦过面具的缝隙，发出嘶嘶的轻响。
过了良久，对方才再度开口，颤声说道：“‘贪婪’，我们必须阻止它。”
“就算拼尽所有，也一定，一定要阻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