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说笑了,这上河工属徭役,哪有钱拿!往年都是冬日农闲时出工,但今年冬天,唉……”老婆婆叹了口气。
徭役之事对杨芸儿而言,原只属于书本中的苦难传说,是诗人留下的时代控诉,是背诵并写出中心思想。
然而,如今徭役这种横亘千年的制度,正活生生展现在她面前,告诉她这个时代王府权贵生活之外还有更深远广阔的人间真实。
自知失言的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那婆婆见杨芸儿神色有异,又见其虽衣着普通,却气度不凡,怕有些来历,心下开始不安。
权贵当道的时代,就怕祸从口出。
婆婆忐忑地搓了搓手,扯出笑脸,找补道:“如今边境太平,不用服军役,只需在本乡出力役,大伙儿都是愿意的,谁不念着当今是太平盛世呢!”
此言一出,周边乡民纷纷侧目而视,但只闻叹息声,却无人接口。
如此违心之言,杨芸儿哪里听不出。
盛世与盛世也是不同的。
徭役无钱,家有病人,杨芸儿咬了咬唇,看了眼碧桃。
碧桃立即收起愤愤追踪前方那人的目光,从兜里拿出几块碎银,说道:“小哥辛苦了,这些钱拿去给你娘买药吧。”
不料,那小孩向后退了几步,拼命摇着手道:“我爹说了,咱虽穷,但要有志气,靠自己力气吃饭。”
碧桃劝了几次,可对方死活不要钱,而周边不少人都在盯着,心下不由有些发急。
她看了眼呆呆的侧妃,见没有回应,当即跺了跺脚,索性收回银子,从篮子里另取出几个包子,一包肉干道:
“弟弟你有志气,姐姐我佩服。姐姐见方才那个大个子乱挤,导致你差点摔跤,姐姐看不过去,这些吃的你留着,算姐姐替那个大个儿赔不是。”
“姐姐你认得那个大个子?”小孩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我才不认识呢!”碧桃咬牙切齿道。
杨芸儿此刻回过神来,蹲下身,和颜悦色地对小孩劝道:
“咱不提那不相干的人,小哥这包子你且收着,姐姐家里有人生病,因此带着包子出来布施,你若接了这包子和肉干,姐姐便可积累功德,家里人病能好得快些,所以小哥你千万别拒绝。”
“原来,原来娘子便是慈恩寺里那位大善人,乔哥儿,赶紧谢谢这位大娘子。”
婆婆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指着戴着锥帽的杨芸儿恍然大悟道。
周围人的神色也跟着和善起来。进来有一位带着锥帽的娘子,在乡道上布施,许多人都有所耳闻。
碧桃见状,立即将篮子里剩余的包子分发给众人。碧螺依旧紧贴着杨芸儿站着,不过脸上神色松了不少。
众人收了包子,纷纷道谢。
杨芸儿本意不欲张扬,可在不知不觉间,她的名声早在乡间传播开来。
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啊!
那个名唤乔哥儿的小孩热情地上前道:“大娘子你想进去看热闹?我给你开道。”
说着便将身上的柴解下来,放在一棵大树边,像一只小猴子一般,往人群里面挤去,尚未完全变声的童子音清脆响起:“让一让啦,都给这位大娘子让一让啦。”
周边众人得了包子肉干,心存感激,很自觉的给杨芸儿等人让出一条小道来。
众人皆苦,但依旧拥有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这并不是一个麻木的时代。
杨芸儿受到感染,一头扎入“野草”丛中。
碧螺和碧桃一人贴着一边,也紧紧跟了进去。
此刻临近正午,道上往来的人较多。
“野草”刚分开一个口子,又迅速合拢。
老耿等人利索地分层跟进。
片刻后,被分开的人群很快完成补位,而后头更远处,几个慢了数拍的人则被彻底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