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乌金西沉,一抹金辉透过破旧的木窗照到角落,映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只是眼中满是阴鸷。
那人被太阳照着,眯起眼抬手遮了遮阳光。
那个壮实的侍卫立即挪了挪身子,挡住光。
半晌,里面传出一个阴沉的声音:“短短数日不见,不想六哥竟如此得民心。”
或许因着主子眼神不善,底下两位一时不敢接话。
“这不像是他的本事。卢青,你怎么看?”
年长的那位皱了皱眉,放下酒杯,拱手道:“王婆子上次特意发来消息,说这个杨氏本事不小,那府上因着杨氏有了不小的改变,我们之前做的局也被她破了。只可惜那婆子示警后,这段时间再没消息,不知是不是出了变故,待属下入城后探一探。或者拿她的小儿子再做做文章。”
“需要这么复杂么?六弟的斤两我怎会不知,他身边那个幕僚虽有些本事,但性子太孤傲,反而束缚住了六哥。六嫂本也是软弱的。这次竟能上金銮殿敲登闻鼓。”
李泓晔眯起眼,转动着桌上的酒杯,“想不到,这个小女子会有这么大本事,将身边之人一一改变,就连杨府那几内线也被她渐渐收服。”
李泓晔停了停,皱眉道:“看来慈恩寺那和尚的提醒还真有几分道理(39章),卢青你可得动动脑筋了。你失败几回了?”
提及此事,卢青眼中流露几分不甘:“上次王婆子传话回来后,我们杨府的暗线就着手撺掇杨夫人动手,只说这个女儿不好控制迟早为祸,那季氏倒真的信了,只可惜杨府陪嫁的婆子与那几个婢子太不中用,还竟然在御前闹出这么大动静。”
“可见这是个会收买人心的。”李泓晔放下酒杯,用指节敲着桌子道:“你看看这些故事都传得愈发不像话了,连神仙童子都出来了。”
“都是乡野村夫的无知之言,公子无需担忧,那六……公子虽然得民心,但他驰禁毕竟除了乱子,不必主子您在北地赈灾实打实的功绩,再过几日,北地消息传回,再让御史们传上一传。”年轻那位终于忍不住又开了口。
见提及御史,卢青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不必紧张,胜负常有,不过折损了一个陈太凉,他这两年做御史冲的太靠前,父亲早就记恨他了,这颗棋子迟早是要弃了的。”
见手下人过于紧张,李泓晔微微摆了摆手,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那年轻人立即接住,笑得谄媚。“是呀,等王爷那几车石炭运到京城,事情必然逆转,到时候民心自然是向着您的。”
李泓晔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扬。
“听闻她对那个死去的贱婢颇为上心,倒是个重情义的。不过但凡重情之人,必有软肋。”
“主子说得是!”
夕阳余晖洒在官道上,映出一片飞扬的尘土。
晚风烈冽,天光渐暗,远方隐隐传来沉闷的鼓声,如同命运的节拍,在暮色中回响。
李泓晔一行三人行色匆匆,低调入城,很快便隐入燕京繁华的暮色中。
虽然大灾刚过,但偌大一个都城,依旧能够包容着两种色彩:一边是灾后的冷清与萧条,一边却是依旧繁华的声色犬马。
有单衣平民风中瑟缩,也有身着血色罗裙的舞姬巧笑盼兮。
而许多阴谋与秘会便藏匿在燕京这繁花似锦的勾栏瓦舍之中。
两日后,正当李泓暄在朝堂上为了科举新政与一众油腻大叔与坏老头儿辩论的不可开交之际,八皇子李泓晔的车队浩浩荡荡高调进京。
无人于当日见到八王子真容,只惊讶地发现,这位病弱皇子离京时轻车简从,归来时则竟然变成满满当当一组车队。
当下便引得百姓们纷纷侧目与浮想联翩。
但大家的胃口并没有被吊多久,谜底便自动揭晓。
原来,八皇子李泓晔总结北地赈灾经验,竟从中悟出以石炭解木炭匮乏困境的法子。
石炭即后世所说的煤炭。这个时代的石炭尚且不能自由流通,大多只能卖给各地官府所设立的“炭场”,并优先供应军器、钱币铸造,然后满足各地手工作坊所需,并未大规模应用于民间做饭及取暖。
八皇子这次赈灾,先是调用石炭解北地燃料危机,庇护北地百姓,此番又自掏腰包,动用私库银两,购得数车石炭,慷慨赠予燕京城中百姓与京郊村民。
不过,李泓晔此番回京,并未急于入宫觐见,而是顺着他一贯病弱的人设,先休养了数日。
故而民间都未见到这位皇子真容,倒是他身边的幕僚卢先生在各处奔波,连带着八皇子的好名声也在民间不断发酵。
这路数让人有些熟悉,尽管这阵子朝堂上的御史们相对安静,但在民间两位殿下却隐隐有了打擂台的趋势。
与此同时,短短数日,宫中亦闹出不小动静。
杨丽妃宫中更衣张氏竟然已有近三月身孕。被崔皇后身边的宫女探知。
然而,崔皇后此次却一反常态,未对杨丽妃隐瞒之罪进行苛责。反以宫中多年未曾生育为由,将张氏定为有功之人,大方第越级晋升张更衣为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