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昔还是第一次见皇上穿便装。想必他出来,是偷偷摸摸出来的,自然不好宫装招摇。
苏问昔一看见皇上坐在床边就来气。尤其还把装着婴儿的提篮放在床边制造高分贝的噪音。
“皇上,我大哥身子不好,您是万金之躯,别让我大哥过了病气给您。”苏问昔说得语气淡淡,完全没有一丝崇敬之意。
拿眼看了一眼一边站着的态度恭谨的乔老头儿,瞪了瞪。你原来也看菜下碟啊?怎么不把他轰出去啊?
那婴儿还在哭,哭得苏问昔挺烦躁,重点是,那孩子你不能管一管吗?哭得这么委屈凄惨地,嗓子都要嚎干了,你忍心哪?心是拿废铁做的吗?
苏问昔对骊骏的观感登时不好了。不是铁石心肠能做皇帝?做了铁石心肠的皇帝都是不讲理的!图了自己一时痛快不管别人死活!
苏问昔忍了忍,没忍住:“皇上,您不能让人哄哄这孩子吗?”
骊骏看着床双目紧闭的苏墨,脸上的神色莫辨,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不知是反应过来了还是想说了,开口说道:“苏墨,必然是放心不下这孩子的吧?”
苏问昔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了。
皇上的意思是,如果苏墨以为这孩子是她生的孩子,听到这孩子哭
,一定会努力醒过来。他自然不会放着她的孩子独自留在宫里,受着漫长岁月的煎熬,承受着寻常孩子不能承受的教导。苏墨如果不放心她的孩子,一定会努力让自己醒过来,这个孩子,他答应过,一定会好好陪着他,直到他长大成人,直到他安稳地坐上那个位置。
苏问昔忽然心一酸。
她曾经几次探过苏墨的意思,他并无成家的意思。
他从前,对身体尚且不在意,因为认回了她,才肯接受医治,慢慢养着身体。知道她有孩子后,更是一心为她和孩子着急。
她忽然想,苏墨的生活里,哪里有他自己,全是她和孩子。
他曾说,他要好好保护她,尽他所能。
苏问昔往床前走了两步,坐在床前的木榻上,伸手轻晃着床边盛着孩子的那个提篮。提篮里的婴儿晃动,大约感知了别人的存在,渐渐地声音低歇了下来。
苏问昔开口,低声说道:“皇上,有些东西,不是你想给,别人就得受着,别人就能受着。”
骊骏扭过脸来看苏问昔,目光犀利:“苏问昔,我从前为了这皇位,为了这江山,从未过过一天属于我自己的日子。如今我终于决定要一次我自己想要的东西,难道是错?”
苏问昔当然不能说皇上错。尤其现在被他眼神不善地盯着。
她沉吟了一下,才慢慢开口:“我不能说皇上错。我知道皇上这些年过得不容易。皇上,您最懂身不由己的滋味,您和苏墨一样,命运都被别人摆布。苏墨走到了今天,您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您起码,已经拥有了一些东西,可是皇上,您可知道,苏墨拥有什么?”
骊骏瞪着苏问昔:“你是在告诉我,我逼他太甚了吗?”
苏问昔苦笑道:“皇上,苏墨的身体不能再出
状况了。有了这一次吐血,我不敢保证他还有没有十年的时间。”
骊骏沉默地看着苏问昔,终于又将脸转到苏墨脸上。苏墨的脸此刻看起来苍白,瘦弱,有一种弱不禁风的无力。他的脸比起从前来,更见瘦削,苍白的肤色
骊能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苏问昔,你说,我还有十年时间吗?”
苏问昔愣了一愣,心里涌起一股怒气。她自然是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了。因为他没有十年的时间,所以苏墨也不必有十年的时间吗?所以皇家的自私,连一个人的生命也要独占到最后吗?
苏问昔抬起脸,看着皇上,直到皇上回过脸来,与她对视。
她缓缓说道:“皇上,我不信您不知道。苏墨本来就生无可恋。他曾经想耗着自己的身体耗到最后,他曾经想蹉跎自己的日子蹉跎到最后。他是为了您的名声,他想让您成为一个名留青史的好皇帝!”
骊骏瞪着苏问昔,忽然笑了笑:“问昔,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认回你,我还没有解掉身上的毒。我和苏墨,都应该谢谢你!”
苏问昔有一刻气得,很想伸手上去,将这个混蛋揍一顿。从前,为什么没有觉得这是个任性自私的昏君!从前苏墨是苏墨,跟我没关系!现在苏墨是我哥,不只是你的臣子,也不是你能独占的人!你凭什么要霸住他的生命由你来说了算!!
苏墨醒来的时候,皇上已经走了。睁开眼看到苏问昔的第一反应是看她的肚子。然后神情带着一刻的怔忪,想,原来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他想自己到底舍不下阿宣的孩子。他舍不得让阿宣的孩子再经受一次自己经受过的。
怔怔地发了一会儿愣,眉宇间渐渐染上了疲惫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