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昔!问昔!问昔……”
苏问昔被摇醒,睁开眼,隔着床纱的幽柔烛光透进来,她怔忪地看着杜鸣。
过了一刻,张了张口,想问“怎么了”,却发现自己出来的是哽咽的声音,满脸是凉凉的泪水。
杜鸣俯着身子,粗砺的手指轻轻拭去她颊侧的泪。
“问昔,不管什么事情,不要为难自己。”
苏问昔在杜鸣的温柔里失了情绪,将脸埋到他怀里,低声呜咽起来。
杜鸣轻轻拢着她的头,不说话。
他并不知道苏问昔心里存着怎样的心事。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伤心难过。然而他知道,以苏问昔的性子,如果她想说,一定不会存在心里。她不
想说,他便不问。
然而心里,却是疼得难过。
他们从最初的相识,到最后的相聚,中间隔了整整十年。这十年,她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不知道。然而当他回首过往,记忆中最清楚的,却是她分了他五十两银子,问他银子怎么花。然而他去为她寻水的时候,回来却是她走后的空荡荡。
多少年后,他一次一次地梦到那个空荡荡的场景,心中一次又一次地隐隐生疼。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痛楚。时刻提醒他,他无力保护她。
此刻,她在他怀里哭,虽然不说为什么,但他知道,哭出来总是好事。
苏问昔哭了一会儿,轻声问杜鸣:“子规,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无论怎样都不能原谅。”
杜鸣默了一会儿,轻声答道:“恨过的。然而并没有什么不能原谅,因为有比怨恨更值得的事情。”
比如和你在一起的幸福。
苏问昔哽咽停了一下,抽着气说道:“我想原谅的,然而总是无法做到完全放下。”
杜鸣轻轻揽过苏问昔的身子:“不用为难自己,问昔。时间会给你答案。不要强求自己!”
苏问昔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杜鸣以为她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她说:“子规,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身体不好了,你可以再娶别人,但一定要在我死后。”
杜鸣愣了一下,低声斥苏问昔:“胡说!”
“我说真的,子规。我许你喜欢别人,但是一定要我死之后,不要在我活着的时候……”
“问昔!”杜鸣低声斥断苏问昔的话。
“你在担心生孩子的事情吗?问昔,你不会有事!”
苏问昔完全没有听杜鸣的话,只是喃喃说道:“不要在我活着的时候让我难过。子规,不要让我失
望!”
因为我不想再背负对一个人的失望和怨恨。
苏问昔这几天装了心事,胃口总是差了些。
隔壁王府的定国王妃过来的时候,苏问昔正躺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的竹制躺椅上发懒。
这桂花树原是当时园子主人移来定风水的,树冠并不浓密,却四面散开,稀稀落落的阳光洒下来,半掩半遮的落下一片清阴。
苏问昔半闭着眼睛,人有些没精神。
这处院子比原先将军府的院子不知大了多少,庭院开阔,青砖白石,几处花花草草种得闲适又雅致。廊下各处站着几个侍女,默不作声,规规矩矩。
定国王妃是豆蔻领着进来的。
豆蔻原要通报一声,定国王妃便制止了,这几日苏问昔仿佛心情不好,她是知道的,又不想折腾她出来迎,索性就由着豆蔻领她进来了。
结果一看苏问昔的样子,果真是无精打采精神恹恹。从前是个活蹦乱跳一刻也闲不下来的人,如今忽然一下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令她又吃惊又心疼。
守着苏问昔的紫风起身与定国王妃见礼,苏问昔自然是听到了动静,睁开眼,就要起身子。定国王妃上前一步将她按住了,一边拿话笑她:“都说孕妇一日心情三变。你变成这个样子倒让我稀罕得很。有生之日居然还能见你有姑娘家多愁善感的时候。”
一边回头跟紫风笑道:“这院子树下倒是凉快,你搬把凳子来,我就与你家夫人于树下坐坐说说话便了。”
紫风于是看苏问昔。
苏问昔说道:“去吧,再搬一把躺椅来。这天热得人身上发懒,坐着不如仰着舒服。”
定国王妃自来是个豁达的,笑道:“即如此,搬椅子来我与你家夫人躺一处。看这天是真热,难得你也像个脱了水蔫吧萝卜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