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骏和奶姆显然想的也是一样,面面相看了眼,两人都有些怔忪。
最后倒是骊骏脸上笑了笑,跟奶姆说道:“她大约是真得了什么宝贝,一时欢喜得忘了形状。这宫里,没有谁比她更像个小孩子了,不知道得了什么宝贝,欢喜得忘形成这个情状。”
奶姆笑了笑,眼睛看着被宫女左右架扶着仍兴奋莫名的苏问昔。她手中正拿着一片不知道什么的东西,虽然胳膊被架住,手抬不起来,却仍是欢喜地舞着,像个得了珍玉的孩子一样。
她想这宫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一个时刻。即使是骊骏儿时的时候,身边总是各种算计,各处圈套。他才刚刚明白大人话语的时候,她教给他的,总是“勿接外人所递之物”,“勿食外人所赠之食”,“勿信他人言”,“勿随他人行”。
这个宫里的人,活得是这样累,哪怕他想稍微放松一下自己,招来的都是无数的陷害。
而当他终于登上了这个位子,清除了所有的敌人,身边的人要么唯唯诺诺,要么阿谀奉承,几曾看到过谁的真情绪?
而现在,苏问昔冒冒然地跑来,却是这样地真实和快乐,一下子让她想到当年还在安王身边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笑才是真的笑,快乐才是真的快乐,她才是真的她。
奶姆忽然迈步亭子外走去,堪堪在亭子进一步的台阶处接住了苏问昔。
一边笑着嗔她:“你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不怕惊了肚子里的孩子!”
苏问昔就晃着手中的竹片,笑得眉毛飞扬:“奶嬷,我得了好宝贝!我偷偷跑出来的,别告诉子规啊!”
连见礼也忘了,就在那里笑。
奶姆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想这一刻,苏问昔是把她当成什么身份了?从前她进宫,虽
然跳脱了一些,礼上是从来不缺的,说话虽然无忌惮,却也总是拿捏着的。然而这一刻她欢喜得忘了形,全没了从前的顾忌。很久以前,她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人们才不会掩藏自己。
骊骏站在亭子里,看着亭子外的奶姆和苏问昔,有一刻觉得,奶姆扶住的不是苏问昔,而是他看不清面容的孩子。是儿时的他吗?似乎是在最初年幼无知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快乐地向母妃和父皇显摆过什么。那个片断是那样地短暂,许多年后,他已经完全地忘掉了,却在这一刻清晰地想了起来。
骊骏站在亭子里没有动,却笑着问亭子外被奶姆扶住的苏问昔:“你得了什么宝贝?值得你这样欢喜地背着子规跑进宫里来?”
苏问昔站到骊骏面前,才意识到自己些许冒失了。停住脚,觉得自己御前无状,现在谢罪还来得及吧?
立刻说了一句:“请皇上恕我无状我才敢说。”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下跪。
骊骏就说了一句:“跪下你就别起来了!”
苏问昔下跪的身子就停在那里。
骊骏说道:“说过多少次在宫里免了你的规矩,金口玉言你当耳旁风?”
苏问昔一听,这是不怪她失礼了?
立刻笑了,低声给自己辩解了一句:“这不是,高兴得忘了形想跟皇上赔罪么!”
骊骏看了苏问昔一眼:“说起赔罪,倒听说你最近心胸大度了。不错!”
苏问昔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说徐府小公子的事情。立刻拍了一句马屁:“在皇上跟前耳濡目染,臣妾自然是有样学样。”
骊骏:“……子规文韬武略,样样不落,看来你也没有少耳濡目染。”
只是词用得不怎么是地方,什么叫“有样学样”?
才要讽她两句,忽
然发现自己本来在问她的来意,这苏问昔实在有将别人话题带偏的本事。
沉了沉声音,作出严肃的样子,问,“你说你得了宝贝?”
苏问昔笑道:“的确是个宝贝。只是这宝贝,臣妾不敢居功,是徐进徐大人登门赔罪送的。”
骊骏抽抽嘴角,收了别的东西,别人都是藏着揶着,你这明目张胆地跑到皇宫里自打报告来了?
骊骏拿着手中带着发霉味道的竹片看苏问昔。你拿这么一片跑到宫里来跟我献宝?
苏问昔一拍脑袋:皇上原来不认识这上面的金文啊。这真是闹了乌龙,眼前的皇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不识金文,是不是有些没面子?
骊骏看着苏问昔的眼珠转就知道苏问昔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这《神农本经》的竹片你拿给朕看是什么意思?”
皇上也是勤奋学习通晓百科的好吗?你那什么表情你?
苏问昔一听,原来皇上你认识啊!好办了,立刻拍了一句马屁:“皇上真是知识渊博!居然连这殷商的文字也认识。”
骊骏:“……这不是殷商文字,这是西周文字!”
苏问昔:“……”
有区别吗?不都是金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