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说的倒也不算全错,赵嬷嬷这般想到。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裙,抬脚跨进了妙景院的院子。
季念文见了旧仆,面上也只是淡淡。她坐在软榻上,手边放着一小罐子酸梅,有一个没一个的往口中送去。
赵嬷嬷立在堂下,低着头温吞道,“我这记性,上了年纪将事情就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冬至姑娘同我说起二少奶奶害喜身子不爽利的事情,我竟半点都不知过来瞧瞧,还望二少奶奶莫怪。”
季念文手上的动作一顿,斜眼看过去,“冬至?”
“正是冬至姑娘,方才在云山院里说了一会儿话,若不是冬至姑娘提点我多回来瞧瞧,我、”
“行了,”季念文打断赵嬷嬷的话,语气里头满是不耐,“我最烦这弯绕的掰扯,你不是不知道,她那个性子,在老祖宗哪儿是个妥帖的,在云山院里是个什么样子,我瞧两眼也就明白了,如今
却是如何?”
赵嬷嬷这才将方才山香他们那点抱怨一五一十的同季念文说了,末了又道,“这点小事,理应不该拿来叨扰二少奶奶,今日是我来的不该,”
季念文闭上眼,随手的摆了摆手,“行了,下去吧。”
赵嬷嬷依言垂头,说了两句吉祥话后慢步的退了出去。
子苓和木莲原一左一右的为季念文捶腿,听了赵嬷嬷的话,也对冬至的举动暗暗生出点咋舌来。
木莲道,“原先在养性居时,我瞧着冬至姑娘是个知进退的,如今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季念文半眯着眼睛,一手懒懒的撑在腮边,听了木莲这话,倒像是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半声,“进退有度是不错,那也要看是在哪里,别说养性居,放到整个将军府都挑不出几个真有进退的丫头来,都是和和稳稳没经过事的,能定什么大用处?”
别说是几个丫头,就是老祖宗也逃不过这句话。从前是江南闺阁里头娇养着的大姑娘,后头嫁到北边来却也是个无灾无难的。除去老将军去的早了些,旁的连点真让她发愁的事情都没有。就这样的环境养出来的人,哪里真知道什么后宅里头女人的愁苦。
季念文知晓老祖宗心里的忌惮,因此既是觉得有些可笑,又不太愿意理会。她如今紧着自个儿肚子里的孩子呢,也只愿意管妙景院里的一处自在,那些个乌七八糟又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楚的事情统统都入不了季念文的眼睛。
不过,司信泓到底是个可怜孩子。这么些年漂泊在边塞,又是个从小没娘的。大抵是做了母亲,季念文的心里对那十岁的孩子生出点怜惜。
是以,过了两日去给老祖宗请安又恰好遇见了回养性居的冬至时,
她状若不经意的将赵嬷嬷的话说给了老祖宗听。
季念文三言两语的说完了话,冬至便煞白了一张脸。
她抬起头看着季念文笑意盈盈的脸庞,原本柔顺的垂在身子两侧的手忽地僵住了。
“我原道冬至是个守规矩的,若不是偶来听赵嬷嬷提起,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无礼,”季念文冷眼瞧着冬至,“三两天的就往母亲这边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养性居里出去的?”
老祖宗本也已经开始不喜冬至频繁的过来,由着季念文一说,她也敛了面上的平和,蹙着眉头冷面看向冬至。
冬至将将稳住自己的身形,颤着声想解释,“老祖宗,二少奶奶,奴婢我……”
老祖宗瞧着冬至那一身精细的打扮,从她的脸庞上看出几分惊惶。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对冬至的莽撞还愿意容忍一些,“这次便算了,下回再过来,我可不轻饶你,”
冬至再怎么辩驳也说不出几句讨巧的话来,老祖宗知道一些季念文的脾气,是极不喜欢地下的人强辩的。她不等冬至再说,便只让她退出去了。
冬至强忍着委屈和眼泪,戚戚然的垂着头走了。
这院子原是她从十岁左右就呆着的,里头的那些小丫头们哪一个不被她调教过,使唤过。往日就算对冬至心存了不满也不好明说,如今冬至垂着头却能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嘲讽眼色。
她的心头冰凉,闷着头往外走,直到走出了养性居的院子胸口才舒出一口气,眼眶里的泪水从眼睛里滑了出来。
蔺子桑在云山院里养了几日,脖颈上的青紫慢慢的淡了,等到后头全然看不出来以后,又喝了两天药才算是好了个完全。
时间恰好转入了六月中旬,暑气让人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