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元冷笑道:“我一根墙头草,何来意气用事的胆魄?”
韩天养听祖父自我解嘲,有些不明所以。
韩三元又道:“我再问你一次,这局你究竟看懂了几分?”
韩天养深吸一口气,道:“阿祖,原本广陵之事要发酵许久,宵小之徒必会搅风搅雨,要摆平绝不容易。
但此事却出人意料地迅速平息,尤其是所有人都已晓得有这么回事,却还是被硬生生压住了,简直匪夷所思。
报纸署配合两院,在洛都已经可以呼风唤雨,说什么就是什么,最难搞的读书人都摆平了,洛都已经无人能撼动明相的话语权。
所以,孙儿看懂了几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世家所有棋子都在盘面上了,而明相还有多少无理手根本无从揣测,便是已经落在棋盘上的子还有什么别的用意也无从揣测,正面抗衡根本没有赢面。”
要拼,只能拼硬实力。
韩三元静静地审视着这个长孙,良久忽地道:“明日你便搬出去自立门户吧。”
韩文生急切地道:“爹!万万不可!”
韩天养闻言微微色变:“阿祖,何至于此?”
韩三元沉声道:“那姜氏低调蛰伏二百年,利益牵扯极少,是以才可以为所欲为。
我韩氏可以么?”
听到祖父振聋发聩的一问,韩天养默然无语。
韩三元接着道:“若是不出意外,那姜氏小儿定是要将大周上上下下全都捋直了,我世家怕是真要伤筋动骨的。
一旦起了冲突,你身为韩氏嫡长孙,该如何自处?
你既跟着姜云逸走了,韩府上下又该如何看你?
若你一跃成为正牌中书舍人,你之同辈如何看你?
若你三十岁便位列二千石高位,你那些叔伯又该如何看你?
便是都藏着妒忌,却陪着笑脸,求你办事,你办是不办?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似卫公那般黏糊,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韩文生见亲爹主意已定,只能看向儿子,沉声道:“你想清楚了再说!”
韩天养没有理会父亲的威胁,怔怔地望着祖父,良久才压下凌乱的思绪,躬身一礼:“孙儿谨记阿祖教诲。”
韩文生豁然起身,指着他鼻子斥道:“我韩文生没你这样的儿子!”
说完,摔门而去。
韩三元没有在意儿子的怒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孙子,道:“以后只当韩府的事与你无关,无紧要事莫要登门。”
韩天养再次面色大变,有些不安地道:“阿祖,真要走到这一步么?”
韩三元长叹一声:“陛下虽然屠了世家大龙,但总归是念旧情的。昔年卸任的宋相已然病危,却还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上书,明言弘农王望之不似人君,给秦太后气得半死。
刚刚接任相位的赵相也鼎力支持陛下登基,所以赵相任内少有龃龉,宋赵二族才能在永兴年间坐大。
可我韩氏与陛下是没有旧谊的。”
嗡!
韩天养感觉脑瓜子嗡嗡的,祖父这是在做最坏打算么?
陛下会不会忽然对不稳定因素直接来个一了百了?
毕竟,洛都民心稳固,朝廷又牢牢掌握着话语权,硬要粉饰也勉强能糊弄过去。
所以,洛都其他方面越稳固,最不稳固的世家就越会被凸显出来,也就越危险。
“不是祖父铁了心要赶你走,而是韩氏需要你出走。就算没有走到那一步,今日断得干净些,你以后行事也能省却诸多牵绊,去吧!”
韩天养跪地三叩首后,便决然离去。
回到自己的住处,与妻子宋氏说了祖父的决定,宋氏大惊失色,立刻就要拉着他去求祖父开恩。
韩天养万分无奈,这婆娘怕不是还做着他能继承韩国公爵位的旧梦?她嫁过来就是冲着做国公夫人来的。
永兴三十年的风云变幻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习惯了旧节奏的人要适应新变化自是千难万难。
但历史的车轮从不会停下来等待任何人,只会将一切阻拦者碾成尘埃、将一切跟不上脚步者远远地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