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要误会,眼下局面是我们这些老骨头无能,怪不到小辈头上。只望你日后能守住世家的子孙根,莫要叫人给断子绝孙了。”
宋相竟然如此不要脸面地自我贬低,叫韩天养大吃一惊,赶紧起身行礼:
“世伯祖乃我世家中流砥柱,天养终究是世家子,为世家存续出力乃是本分。”
宋九龄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道:“入阁一事,便是那小子不作梗,陛下也不会允许我世家公侯再出一位相国,所以此事从一开始就是白忙活。”
韩天养登时恍然,只听闻明相出手打击大司农打击祖父,竟是忽略了最关键的因素,实在是政治幼稚了。
“你祖父从来都是最看得清形势的,日后朝局纵有波澜,当也能平稳度过。
去吧,在其位谋其政,安心做事便好。”
韩天养行礼后退出公廨,许多事情茅塞顿开,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也串了起来。
祖父便是眼馋相位,也自知不可能,所以一开始就做好了退而求其次的打算。
而他亲爹韩庆祥正卡在千石的天堑上,结果明相直接抬举了他这个孙子辈,叫祖父的谋划功亏一篑。
既然皇帝肯定不能同意第三位公侯入阁,那明相为何要平白做这恶人?
韩天养不由想起了北海郡,登时若有所思。
两千石的高位再也不是从前那般公侯勾兑一番再跟皇帝讨价还价。
以后怕是都要跟明相讨价还价,肯定要拿出于朝廷有益的东西来才能许你跨天堑。
所以,这次韩氏肯定也要大出血才行。
但是,宋相跟他说这些做甚?
便是要勾兑,也该找他祖父才是?
旋即,他又悚然一惊?
宋公竟是希望祖父接替他入阁?!
最看得清形势,所以最不容易犯错,最稳当?这是为世子找可靠的后台?
宋卫铁盟多年,他宋九龄必须无条件支持卫国公。所以,不好直接找韩国公勾兑,却借机通过他来传话。
想清楚前因后果,韩天养不由暗暗感叹,这官场里的弯弯绕实在是太多了,自己要学得东西太多了。
又去通报了李相来年大朝会的事,李相竟也额外勉励了他几句,虽未拉拢,却也相当给面子了。
这显然不是韩国公嫡长孙的体面,而是代行中书舍人事的加成。
明相可是只有一位中书舍人,若他能稳住这第二位,或者荆无病外放后接任,前景立刻要敞亮许多。
压下纷乱的思绪,韩天养走出内阁,也没叫马车,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下,回想起这些时日的事情,竟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旋即,他又有了更多明悟。
若是往年,他毫无疑问要以宋相为榜样,如今却是觉得,这满朝公卿,又有哪个可以与明相比肩?
寻常朝官都沉溺于勾心斗角、利益勾兑,而明相却是实打实地在做大事。
格局,完全不同。
不似人间客,应是谪仙人。
大丈夫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