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站在风口上,身后是几十丈高的一方悬崖,悬崖上的风吹拂着沈墨的衣袍,他的身影在风中摇曳。
山崖不算很高,就是风大,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连说出的话都灌了一半风的味道,冷冷地飘进时昀耳朵里:“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青荒派应该也待你不薄吧?”
时昀听出他话里有别的意思,眼睛里黯了些神采,神色变了变,往前走了两步。
低声道:“诸位师兄师叔待我都好,我也一点都不辛苦,师父这是……现在就要赶我走?”
沈墨眼神微沉,颤了颤眼帘,道:“自然不是……”
时昀眼睛一瞬间又亮了亮,听见沈墨后半句话,心碎了一地。
沈墨说的话听在耳里,像被刀刮着一样疼。
不,比刀刮还疼。
沈墨道:“……念在你我勉勉强强的师徒情分上,你自己离开。”
时昀张口,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眼神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疯狂,嘴里翻来覆去碾磨着沈墨的话:“勉勉强强?”
沈墨左手放到腰间剑柄上,忽地一手拔出灵剑,剑尖指着时昀。
他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细微的经脉浮现,隐隐用力,似是在极力克制。
时昀一愣:“师父,你想杀我?”
沈墨表情冷漠得不能再冷漠了,他道:“我不想杀你。”
他拔剑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点底气。
……甚至还想放过你。
“可青荒派上上下下几百弟子应该也没得罪过你,你当真放过他们了吗?”
在时昀的记忆里,沈墨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这种眼神、这种表情。
冷漠、决绝、不带一丝感情与温度,仿佛不想同他染上任何关系。
他懵懵地问:“师父在说什么?青荒派遭此劫难,不是齐无晟一手促成的吗?跟徒儿有什么关系?”
沈墨挑出他话里的词,质问道:“齐无晟?那是谁?我跟你提起过这号人吗?!”
时昀从来都是从容不迫、少年老成的时候多,这时居然能见到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神色。
他解释道:“我自然是听其他门派宗主说的,他……”
沈墨打断道:“你不是一直在守着我吗??哪来的机会接触各派宗主!?时昀,你不觉得你这样说太牵强了吗?!!”
不等时昀再开口,沈墨抬手,一样东西当啷一声,旋转两圈后落在了时昀面前。
低头,雨破镜中映出了一个容貌俊秀、面无血色的青衣少年。
明明是清清朗朗的模样,少年周身却围绕着几丝晦暗黑气。
他听见沈墨在上方冷冷地道:“我竟是从未对你用过这些法器,所以也从未看出你的身份,鬼王。”
沈墨话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便觉时昀气场陡变,身份被一语道破,他面色未变,眼神却染上了几丝邪气。
时昀微一勾唇,道:“所以师父是认为,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沈墨保持持剑的姿势没动,反问道:“除了你,还有谁有能力引万鬼围城?”
时昀见身份被识破,也懒得再装模作样,随着沈墨话音落下,他周身黑气突然暴涨。
沈墨被吓得心尖抖了一下,手心已经开始冒虚汗。
要是待待待会儿打起来了,他是不是会被一下捏死?
半晌没动静,时昀微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神采,只听见他低声道:“师父就这么信那齐无晟的话,别人随便一句,就开始怀疑徒儿了?”
没有啦其实。
时昀猛地朝他逼近一步,沈墨神色猛地警惕起来,也跟着后退一步。
一进一退,沈墨的脚踩在了悬崖边上,他不敢回头看身后空空的几十丈悬崖。
风呼啸着刮得更大声,他试图缓和一下气氛,最好能让这种紧张兮兮的局面和谐一点。
沈墨放缓了语气,道:“只要你自己离开,这件事便算了。”
想了想,他又认真补充道:“真的。”
时昀脸色忽的阴沉下来,眉间戾气横生,猛地出手,喝道:“说的倒轻松!”
沈墨早有防备,这时急急后退,险险避过。可是他忘了脚已经踩空了一半。
这么一退,整个人向后倒去,在烈火似的霞光中,逆着风从崖上坠了下去。
完了。
踩空了。
完蛋了。
时昀已经不再算是他徒弟了,一定不会再救他了。
必死无疑。
身体越落越快,下落的气流带起衣摆往上翻飞,吹得他大脑蒙蒙混混地,忍不住开始思索。
想他沈墨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被叱咤三界的鬼王给伺候了十多年,吹出去也算是一笔人生资历。
死就死吧,也没有枉活一世。
坠到半空,“咚”的一下撞到了什么东西,沈墨身形一顿。
时昀原先还未近身,就见沈墨往后一退,倒了下去。
他立即想也不想,一步飞下,想在半空截住沈墨。
时昀不断调整着身体的重量,急速下落,可是,直到他双脚踏到了乱石嶙峋的地面,也不见沈墨的踪影。
心在瞬间凉了。
师父呢?
人呢?
为什么不见了……
时昀直觉可能是自己忽略了什么,忙急急匆匆放开神识探向四周。
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如何当一个好徒弟。
时昀不加考虑,唤出灵剑,御剑而上飞回悬崖边,上上下下两三次,终于在半空中觉察到一丝异样的结界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