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陈半鲤不熟悉自己的舅舅也能看得出来。
那是思念的颜色。
而这样的舅舅他从未见过,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让他感到不适的猜想。
“你母亲是我们那一代最闪亮的明珠。她五岁觉醒了天赋血脉,是人族数百年未曾有过的真凤血脉。你先前看到的屏风,就是她的。”
“她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是游心境的修为了,只用了二十年就走到了那道门槛前。这是数百年内除了先祖无人有过的速度。”
哪位先祖能让楚流渊以这样敬仰的口吻提起?
只有一位。
脑海中浮现起当年的白裙翩翩如蝶,楚流渊薄唇微动。
如今你的孩子已经长成少年了,他站在我面前,眉眼一如你当年,可他甚至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
“你母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她做过很多了不起的事,我们所有人都认为她会成为楚家第一位女性家主,直到她遇见了那个人。”
“谁?”
“你的父亲,陈清玄。”
陈半鲤敏锐的神识感知注意到,当这个名字从他口中流泻而出时,桌旁众人不约而同地变了神色。但那不是先前的追忆,而是恐惧,厌弃,愤恨之类的情绪。
“你父亲...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大约十八年前他做了一件事,而那,也是让他和你母亲消失的最重要原因。”
“他亲手制作了一个灵魂。”
“人类的灵魂。”
进入这里以来陈半鲤的表情一直没有太多剧烈的变化,直到此刻。他眼睛瞪大,看着楚流渊,仿佛他刚刚讲了一个拙劣到孩童都能看穿的谎。
“看你的样子,你应该明白这是触犯禁忌的一件事。当时这件事被人发现,在全大陆掀起了巨大浪潮,就连楚家和京都学院都保不住他。对了,他是你们院长的学生。”
“十六年前的一个晚上,你父母的敌人乘着夜色,来到了他们的住所。”
“那些号称人族正道的伪君子,趁着你母亲分娩的时候发动了一场无耻至极的偷袭,来势极大,整个楚家都被牵制住,我也不例外。”
“于是她死了。”
“那个夜晚,你出生了。”
楚流渊静静讲述着这个故事,仿佛与他无关。
只有他知道,那一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走出那间竹屋。
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住所,是她亲手搭成的。
桌旁的这些人都与楚流渊是几十年的相交,知道他以前曾经是一个开朗阳光的青年,直到那一天后,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冷酷暴戾仿佛没有感情。
他永远困在了那一天。
囚禁他的不是别人,是他的悔与恨。
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那天没有中计,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样的想是人间最甜美的毒药,也是最锋利的刀,无数次在他心上留下淋漓的伤口。
但他甘之如饴。
“我们都认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是被白数抱走了。所以你不要认为今天的安排是赶鸭子上架,这本就是你母亲的东西,你作为她的儿子,收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楚流渊再次看向面前的少年。
少年抿着唇,薄薄的唇绷成一条直线,表情神似当年的某人。
他真的和你很像。
我会照看好他的。
不惜一切代价。
“具体的事情你现在还不宜知道太多,你现在实力太弱,等你有了足够资格的那一天,我会让你知道。”
“好的,舅舅。”
没有人知道陈半鲤突如其来的一声舅舅里含着什么。
只有楚流渊猜到了些许。
那是决心。
复仇的决心。
他却不似你当年的柔软。
这样也好。
越冷漠越好。
冷漠对待这个世界,世界才不会有能力伤害他。
我会看着他。
直到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