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气息随风飘散,隐春园的风亦带着香,同时还有瓜的清甜。
张嫂往窗外看一眼,见没人过来,把愤怒的声音放得更开,“按说是家丑,老爷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往外说。二小姐倒好,支使翠喜往外散播。”
两人正嗑瓜子,絮儿慢悠悠嚼着瓜子仁,探身问,“那表哥到底和她有没有?”
张嫂呸呸呸地吐壳,摸出绢帕擦嘴,“当然是有了。你想二小姐那样精明的人,能让表少爷白占便宜?”
当然不能了。月儿那个人只有拿人家好处,没有自己吃亏的道理。
可絮儿仍想不通,宁策正直端方的人,怎么在婚前先和月儿厮混。
见她发懵,张嫂又道:“这里头有个缘故。表少爷这些日子与兵部侍郎陆大人走得近,隔几日便登门拜访。前天他回来时,陆家还遣车马相送。我的天,侍郎大人呐,三品的官,好了不得。”
絮儿点头道:“月儿是怕他日宁策高升,不认白家的恩德?”
“可不是,”张嫂垮下肩膀叹息,“二小姐真是傻。男人呐,你送上去的不值钱。他们跟打猎似的,得亲手抓到的女人才喜欢呢。”
絮儿原本懒得听白家的琐碎,不过是闲得无聊吃瓜。
然而今番提起宁策,心里起了微妙变化。好像他用情没有原主深,始终隔着层精明的薄膜。
“要我说表少爷真是厉害,贡士那么多个,偏他能搭上陆大人的关系。”
絮儿倏然回神,笑了下,“他才学好么,人标致又有礼数,说话再妥帖不过,能得到赏识不意外。”
张嫂嗤嗤笑着,垂下脑袋拣裙上的瓜子壳,“我看未必。”
“怎么呢?”
“二小姐初次行房被他弄得一身血。真是好人,怎会做禽兽行径?”
那倒也是。
絮儿攒起眉心,“大约另有隐情,”
顿了下,这话像是为宁策辩白似的。他可不值得。
她轻轻摇动纨扇,语气平淡,“横竖是他们白家自己的事了。”
眼看日头西垂,张嫂这才想起来要去姑娘家,连忙下榻福身,“和大小姐聊起来便忘了时辰,我还要往姑娘家去。她那肚子大得吓人,这几日就要生。”
絮儿歪着脸嗔她,“分明是想远着我,还说这样的话怄人。”
两人都笑起来,絮儿便让集美翻出两匹整料子,还有十两银子。
“嫂子好福气,马上做外祖母了。这些就当是我的贺礼。”
“使不得,使不得。”张嫂忙推。但看布料是上等的妆花罗和软缎,想着给小外孙做衣裳正好,既软和又体面。因而目光露出渴望。
絮儿将东西一把塞她怀里,“这么多年的交情,未必还要装客气。”
送张嫂出门,絮儿道:“对了,表哥的动静劳烦嫂子探听着。我总觉得他怪怪的,一并替我打听他往陆大人家做什么,这些日子眼皮跳得紧,别是他犯了灾星要死。”
张嫂笑起来,“还能去做什么?攀附权贵么。自来男人有出息便暴露本性,往前的清高样子不过是装。”
絮儿笑着点一下脑袋,“我们张嫂真是一位精通人性的女讲师。”
张嫂不明所以,走出两步又回头,“我说大小姐,怎么你的肚子还没动静,别是王爷不行。”
絮儿噗嗤一下笑出声,“你就别操心了,赶紧去伺候姑娘吧。”
张嫂满脸凝重,“要是不行我有现成的方,我家姑爷一吃就有了,灵着呢。”
絮儿一张脸红得如同晚霞,推着她的肩膀朝外撵。
人一走,叽叽嗡嗡的空气忽然变得恬静。絮儿托腮坐在榻上,指头将瓜子拨来拨去,不妨谁的爪子拣起一颗扔到地上。
“往后白家人禁止登门!”
李辞剑眉微蹙,落在对面榻上打着扇子,脸色不大好看,“好大的胆子!敢说我不行。”
絮儿嘁嘁笑起来,指头点他,“小气。连娘儿们的墙脚都听。”
李辞原不愿听,从外头回来见她们还在聊得火热,便不忍打扰,坐在另一头的小书房看书。
怎料越听不像话,居然被区区一个厨娘评判为——不行。
加之絮儿曾经为宁策写过诗词,都没给他写过,更是怨气冲天。
他面色平静,但扇子打得极快。扇出的风像飓风,将头冠带子吹得飘来飘去。
絮儿剥了颗瓜子递到他嘴边,“人活着,不是非靠生孩子证明什么。”
李辞衔着瓜子嚼了嚼,忽觉是她养的鸟。她随意逗两下,他就乖乖听话。
他冷下脸,板着音调将话题转到宁策身上,“没想到你表哥竟是混账。”
絮儿轻叹了下,手不停拨弄瓜子,“从前没见他多喜欢月儿,想来如今功名有了着落,盘算起成家的事。”
那双杏眼低低垂着,如同承受不住宁策形象崩塌,带着沉重遗憾。
李辞见了愈发来火,端起茶喝一口,冷笑道:“既然功名在身,眼光该往上瞧才是。”
京城官贵喜欢榜下捉婿,若宁策真能高中一甲,以他的样貌必然是香饽饽。
李辞放下茶盏,“他近来与陆仲成走动频繁,还以为陆家要把四小姐说给他呢,未曾想他的眼界如此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