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面露担忧,“可太医说了要两样都吃才好得快。”
陈贵妃冷笑一声,“汤药难闻,成日飘得宫里臭烘烘,活像宁仁宫似的。”
秋禾立马领会她是不想和皇后一样,端起汤药要拿出去泼,一面附和,“那是,娘娘最是喜爱洁净,不比那些腌臜门庭。”
陈贵妃扯起嘴角笑了笑,便有股快乐涌上心头。
前年皇后小产,可是报了她两次滑胎的血仇。
那是七月酷暑,蝉鸣吵得人心烦。
想来皇后高龄有孕更添烦躁,成日往御园赏花纳凉。她买通御园的太监,给皇后常坐的肩舆动了手脚。
抬到荷花池边,肩舆“嗒”的一声断裂,皇后重重跌落在地,身子不受控制扑向池边嶙峋怪石。
伴随一声沉闷哼叫,那个尖尖的肚皮缓慢瘪下去,就有一股血水从萧皇后身下流出。
见萧皇后躺在和着血水的泥土里,是那样肮脏,那样不堪,陈贵妃有说不出的畅快。
然而那些畅快都已过去,就像是前朝皇帝的功绩,提起虽喜欢,却不能让今人兴奋。
近两年皇上不挨她的身,她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眼看青春不再,生怕等不到李效登基先失了宠。
她决心让一切加速。
“秋禾!”陈贵妃攒起力气唤一声。
秋禾忙跑回来,“娘娘可是哪里不好?”
陈贵妃嚼着止咳丸,就像在嚼谁的骨头,发出嗑啦嗑啦的声响。
“身子无碍。差人给我哥哥去信,让他多往内阁施压,说是眼见快要冬至,得快些定下祭天人选。”
须臾又道:“给我嫂子送二千两的银票,一并嘱咐她提前把年礼送往惠安。父亲不在了,就一个母亲过年,要办得热热闹闹的才好。老人家都爱热闹。”
说着叹口气,好像有很多事情等着她裁夺,一时皆挤在脑海,分不出个主次。
好半天才想起来,“对了,让秦利真盯着隐春园的动静,倘若五日之内金枝没得手,他务必亲自去办。”
秋禾一一应下,给她腿上又搭一张绒毯,“事情要办,您的精神也要保养。瞧着今年冬天又瘦了些。”
陈贵妃垂眸看捧着汤婆子的手,骨节清晰可见,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勉强蒙着。
她笑起来,“瘦些不好?皇上喜欢我瘦。”
她原本就有些瘦,加上那年恒荣帝在宴席上夸了一嘴“美甚飞燕”,她便入了心。打那以后她每日只吃两顿,哪怕怀着身孕都没胖过。
不敢胖呀,阖家都等着她在宫中得势。
想起陈家那些亲戚,陈贵妃只觉久远而模糊。除了母亲的脸,谁的面目都记不真切。
忽地天色一暗,几朵暗黑的影子拍在桐油纸糊的窗上,很快就晕成棕色的水渍。
“瞧,下雪了!”秋禾笑着指。
陈贵妃挪眼看去,不咸不淡地叹道:“是下雪了。”
京城每年都下雪。她起初很兴奋,还到雪地里躺着玩耍,也偷偷尝过雪的滋味。
眼下忽然有些看厌了似的,只想看海。
然而京城没有海。
雪到底下了,片片雪花纷飞,很快装点出一个银装素裹世界。
絮儿从外头兴冲冲地跑回,两颊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没解披风,就把个雪团往李辞的后衣领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