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厂里的生产如火如荼,除了洗碗机外,又有几个客户找上门来,虽然订单量不大,可他们都是冲着江落苏的技术来的,当年她在山石的时候就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只是那会儿厂子刚办,很多人都持观望态度,现在一切步入正轨,来找她的人竟然不少。
江落苏几乎全天泡在车间里,一个人身兼数职,厂长,质检,采购全都是她。厂里为提高效率实行三班制,她每天至少熬过两个班,有几天累得连吞咽都困难,想起老曹的一番话,不觉警惕起来。她不能再这样透支身体了,没了这一百斤骨头,她的美好蓝图全是空想。为了给自己减负,江落苏招了一名质检,又将各部门做了人事调整,从每组的操作工里选择技术最优的那位当小组长,负责当组的各项管理工作,这才慢慢有了点喘息时间。
因当初答应胡岩要承担洗碗机的来回运送费,而货拉拉成本太高,江落苏忍痛花八万买了一辆二手小货。她把成天窝在被子里梦周公的江任杰拉回厂里,暂代司机岗位。江任杰嘴里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可前阵子掀的风浪还没平息,他也不敢发表太多意见,再加上江落苏答应每个月付给他5000块的工资,他过够了买包烟都得问女儿要钱的日子,也只能咬咬牙,接下了这桩差使。
盛洋入库标准极高,前两次送货,退回的不合格品占比达到百分之三,这让江落苏很是头疼。她每天在车间念紧箍咒,说质量就是工厂的生命,没有好的质量迟早会被市场抛弃,那帮人倒是竖起耳朵来听了,可惜全然不当一回事。
这天盛洋又有退货回来,江落苏赶紧过去查看原因,看完顿时火冒三丈。打死她也不敢相信这样马虎的产品是从她厂里流出去的,她实在汗颜,怎么会有人的质量标准如此之低?一气之下冲到车间破口大骂,毫无素质可言。那几个老员工都知道她的脾性,个个都耷拉着脑袋,生怕再招惹她,新员工们对他们的老板还不够了解,只知道她平日里没什么架子,跟底下的人打成一片,以为她到底是个小姑娘,不会有多大的威力,猛然看到她发威,个个都胆战心惊,生怕这团火烧到自己身上。
江落苏自然是一个也不放过,她撸起袖子,坐在车间正大门,一个一个检查,用记号笔圈出每一处问题所在,再找到对应的生产岗位。对比以后发现,几乎每一个不合格品R角的打磨都十分粗糙,看操作手法明显是出自一人之手,江落苏又到车间里做起了侦探,巡了一个多小时的岗,总算锁定了问题的制造者,是个抛光组的新员工,叫董自成。
江落苏拖着不良品去到董自成的工位,刚开始那位还耍滑头,坚决不肯承认这些不良品是出自自己之手,直到江落苏从他正在生产的产品里拿出一只,用极为专业的工艺视角分析对比了两个产品,董自成才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认下。江落苏在跟他交流中得知,他从前所在的厂子是生产杂牌仿冒品,只一味地追求速度,质量标准放得极低,江落苏郑重地纠正他,“既然你进了我的厂,就得按我的标准来,在我这里,一切在质量面前都要让步,你须对这些不合格品负责,能返修的返修,不能返修的按成本价赔偿。”
董自成当然不高兴,“我一道工序不过几块钱,你让我按成本价赔偿,也太黑了吧。”
江落苏谨守原则:“我的目的从不是罚你们,而是警醒,这种低级错误,但凡是带着脑子上班的都不会犯,可你屡次屡犯,我如果轻易放过你,那后面的质量管控还怎么做?”
董自成满肚子的脾气,可是也不敢在江落苏的气头上发作,他怕闹狠了江落苏让他走人。他可舍不得走,在姚城打了五六年工,进过好几家厂子,唯独这家厂子肯给员工买五险,不仅平常加班有补贴,餐补房补样样都全,他上个月工资领了8000多,老婆看他的笑脸都变多了,在兄弟朋友面前也有面子,大家都羡慕他,说他不像个工人,像个领铁饭碗的公务员。
董自成刚开始还以为糊弄糊弄就过去了,没想到江落苏像个门神似的杵在他的工位,盯着他返修,他想偷工减料都找不着机会。一台水箱成本好几百块,报废一台他就白干一天,自然得小心翼翼地“伺候”。
江落苏这一盯就盯了三个班,早中晚三班交接时,员工们来来往往都能看见她像个定海神针似的扎在车间,一步都不挪动,大家暗自讨论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通过与之交接班的同事传达,听说是董自成的质量做得太马虎,老板严令他必须在今天内返修完毕,所有返修不合格的一律按成本价赔偿。江落苏最终在一堆返修品中不多不少挑出了三只报废品,不到一千块钱,却足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了。
当老板果然是个苦差事,每天不仅要管天塌地陷的大事,还得抓鸡毛蒜皮的小事,简直堪比老管家。工厂除了设备产品,最大的主体其实是人,而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细枝末节的事儿,从他们踏进厂子的那一刻,这些事就在无形中与厂子发生了联系。
这天,着实让江落苏捏一把汗。
下午,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车间里突然冲进了一帮人,上来就直奔包装区郑杏荣的工位,一个五十来岁的彪形妇女冲在人群之首,一把扯住郑杏荣的头发,控制住她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江落苏当时正在办公室和财务核对一笔账目,是抛光工周兴伟急匆匆冲进了办公室,说外面打起来了,她赶紧扔下账目冲出去,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