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厂区一共三层楼,一楼安装的是冲床、激光切割和油液压等重型设备。二楼隔成两个车间,左边焊接,右边抛光。三楼成品包装好直接入库,发货再用液压车拖下电梯,也还算方便。
这会儿江落苏刚巡视完焊接车间,进了旁边的抛光车间,瞬间乌烟瘴气,机器轰鸣。抛光应该是整个生产流程里工资最高的工序,是因它灰尘大,对身体伤害也大,干这个的,都是些下了命赚钱的工人。
三号工位是个老工人,叫洪大军,贵州人,跟着老厂区搬过来,七年前由江落苏亲自招进山石。老洪家里情况特殊,自己快60了,儿子患有严重精神病,长期要吃药,老妈年纪又一大把,家里全靠他一个人赚钱,所以他干起活来比谁都卖力。
可江落苏今天看他软绵绵的,还动不动咳嗽,咳得前额冒青筋,她走过去询问情况,“老洪,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老洪又一阵剧烈咳嗽,喘过气来才一副紧张的样子:“小江师傅,我没得事情,不用请假。”
江落苏心里发酸:“没让你请假,你要是干不动了去休息一会,但是不许抽烟啊,我看你咳成这样,烟得戒了。”
老洪是个腼腆的人,一边笑一边不好意思地说:“戒不了,生活太苦了,全靠一口烟续命。”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江落苏抬头看这粉尘乱飞的车间,老洪整个人都快被灰尘给埋了,她问:“你这么咳多久了?去检查过了吗?”
老洪摇摇头:“不去检查,跑一趟医院少说几大百,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儿子每个月要拿药,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前两天,我老娘又把腿摔了,我老婆在电话里哭,让我寄钱回去呢。”
老洪眼角的纹路里都夹着灰尘,这张脏兮兮的脸说着自己的百般厄运,面色却平静得可怕。大概是被生活久捶,已经麻木了。
绳索专挑细的割,江落苏心疼他,却也自知救不了这世间疾苦,她能做的不多:“你个老笨驴,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已经让胡总给你买了社保,看病检查不用花钱,拿那卡一刷就成。”
“真的假的?那能给我儿子买药吗?”
“那可不行,那不成骗保了。”
老洪挠着头笑,为自己的想法难为情。
江落苏下了楼,心里一直闷闷不乐,在电脑面前坐了半天,一张图纸都没画出来。她在等胡岩回来,她有重要的事要说。
韦立冬有事请了一个小时假,胡岩一早来厂里,冲床组的工人让他去加工中心拿一套模具回来,说是上午急着排产。
把模具卸在车间,看着它上了机床顺利生产,胡岩才哼着小曲进了办公室。一进来就察觉江落苏周遭的气压不太对,等他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胡岩,你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搬厂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说到了新厂区,第一件事就是给抛光车间换全套的除尘工作台,这话你还记得吗?”
坏了,这祖宗又犯毛病了。胡岩头脑风暴,这次势必要找到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我这不是没钱吗?我那点底子你也知道,搬了新厂区,百废待兴,房租装修机器设备,哪个不是钱?就连搞个草坪都要十几万。我现在掏空两个兜全身上下摸不出两千块,骗你我是太白。”
“你少扯太白,有钱宁肯花在草坪上,也不给工人换工作台。你去抛光车间看过吗?那抛光灰能把人给埋了,吸进肺里,迟早得出事,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