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吴济还是多看了王爷一眼,他总觉得王爷这阵子看着有些怪怪的。
“先进去吃饭吧。”顾明珩不愿多说。
说完,他便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吴济跟在他身后。
想到另一件大事,他才又开口:“对了,王爷,再过五日就是千秋宴了,陛下也给您来了口谕,让您到时候务必过去。”
顾明珩听到千秋宴三个字,脚步一顿。
但也就一个呼吸的光景,他便又垂眸应下了:“知道了。”
之后无话。
吴济吃完晚膳。
怕回头城门关上,他急着赶回去,吃完便跟顾明珩告辞离开了,一路往外走,快到军营口的时候,他忽然被人喊住:“吴护卫。”
吴济循声看去,瞧见一人站在黑影之中。
他辨认了一会,认出那人是谁。
“明……”
下意识要喊人明八少爷,想到明景让在这的身份,吴济又把这个称呼吞了回去。
看出明景让有话与他说。
吴济沉吟了一会,还是朝人那边走了过去。
“有事?”他问明景让。
明景让闻言,却又犹疑了片刻。
他知道吴济不喜欢他,但凡关心她的人,恐怕都不会喜欢他,他无所谓别人的喜好。
但他实在……太想知道她的消息了。
明景让攥着手,明知道可能会迎来冷嘲热讽,他还是哑声问了:“她、现在还好吗?”
虽然早就猜到明景让意欲何为。
但真的听明景让出声询问,吴济还是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嘲讽明景让的话,但语气也不算多好:“现在问这个,您觉得有意义吗?”
这比直接冷嘲热讽,还让明景让难受,他抿紧薄唇,脸色也不自觉变得苍白起来。
的确。
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低着头,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
吴济看着他这样,不由想到他们王爷,曾经也因为觉得愧对郡主,而这样郁郁寡欢。
只是两人,一个是无心而为,一个是明知却还是去做了。
性质不同。
不过吴济已经能预料到这位八少爷,此后一生,恐怕都会在愧疚和忏悔中度过。
“我曾经替王爷找了郡主十年。”吴济忽然看着明景让开口。
明景让知道这事。
从长兄口中,他知道长安王这些年,一直都在找她。
从前听过的事,如今再听,竟然又是不一样的感受了……外人尚且如此,可他们作为她本该最亲的家人,这些年,又都做了什么?
明景让答不出,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这十年,我几乎跑遍了整个大乾,也看过太多被拐卖的女子……她们有些人,被卖到贫苦的山村,几钱银子、一两银子,就卖给那些娶不到媳妇的人。”
“那些人娶媳妇,本来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你当他们会有多少好心,那些被卖过去的女子,听话的还好些,不听话的被打压被辱骂,都是常有的事,想跑就是一顿毒打,有些被打断腿,有些被生生拔掉牙齿,只要还活着就得做事,就得给他们生孩子……”
吴济看到明景让陡然睁大的眼睛,迸发出不敢置信的光芒。
“您觉得这就可怕了?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有些被卖进妓院、暗娼坊,长大了就得接客,什么样的客人都得接,那种地方,最知道怎么打压一个人,也知道怎么让人听话。你不想接客,就喂你吃春药……”
“……别说了。”
明景让几近崩溃,不敢往下听了。
吴济却没听他的,而是继续往下说道:“这样的女子,几乎都活不到二十多岁,就算勉强活下来了,也都疾病缠身,一辈子被人厌弃。”
明景让双眼含泪,再也受不了了:“别说了,别再说了……”
吴济见过以前的明景让。
张扬肆意。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崩溃哭泣的少年,竟然会是那个安远侯府的小少爷。
吴济看着他叹了口气。
“八少爷。”
“我跟您说这些,不是为了刺激您,我只是想说,郡主能活下来不容易,如果不是因为她聪明,又遇见了一些好人,您以为她能活到现在吗?”
王爷至今还心怀愧疚,觉得无法弥补那些亏欠。
就连他们这些人,每每想到,都觉得后怕不已。
可她的这些家人呢?
“难道就因为她如今活得还算不错,你们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她这些年并未吃苦,所以就理所当然地站在那个所谓的弱势处?”
“您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就因为郡主不会示弱,不会撒娇,所以就活该每次都被放弃选择,必须退让吗?”
“您有没有想过那个女人在享福,享受着你们的疼爱和关切的时候,郡主在做什么?”
“我也实在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好委屈的?一个享受了利益最大处的人,就因为无法享受全部的利益了,就觉得自己可怜了?”
“可那些东西,原本就不属于她,不是吗?”
他言尽于此。
走之前,看着明景让灰败的脸,他倒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知道郡主怎么样,她看着倒是挺好的,但具体如何,谁也不知道。以前的事,不可能说一声过去,就真的过去了,但知道后悔知道愧疚,总归是好的……您现在在军营,崔将军是个不错的将领,好好干,做出点成绩来。”
“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没办法解决的事,那就交给时间,与其伤春悲秋,不如先好好做事,成长到有能力去保护一个人。”
“至少这样,以后郡主若是有需要的时候,你还能保护她。”
吴济说完这些,就走了。
明景让还留在阴影之处,哭得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