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想过。
别说想了,她的脑中就没有这个观念。
向来男主外、女主内,这是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规矩,子女亲事,原本就是应该由主母操持的。
何况她还是庶出。
这种直接越过母亲,去找父亲,若是让母亲知道,只怕她跟姨娘又要被母亲训斥了!
“不成不成,若是让母亲知道,最后肯定会出事的。”明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明锦看着她,也没说她什么。
她只是从旁边的盒子里,拿了一把鱼食,随意朝底下扔去,脸也跟着转向了外面的湖。
看着底下锦鲤争着抢食。
她垂着眼帘,淡声说道:“难不成现在没出事?没出事,你跟你姨娘会是这副样子?”
明笙看着明锦张嘴,却说不出话。
明锦自顾自往下说道:“你只要有所求,就会低人一等,就得看人的脸色,就得事事小心、处处妥协,得随着人家的心情和心意来。”
“今日她可以因为心情不好、事务繁多,而拒绝你。明日她也可以因为别的事情,继续拖着你。”
“你心里想着,她总有好的时候,但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到时候,她又会不会因为别的而继续不好?”
她每说一句,明笙的脸就白一分。
到最后。
明笙的脸,已经白得跟冬日的霜雪一样了。
“那、那七姐,五姐要怎么办啊?”明景怀先急了起来。
他跟明笙玩得要好,虽然不是一个娘胎出生的,但跟亲姐弟也差不多了。
此时听完明锦的这番话,他自然替明笙感到着急。
明锦说:“让陈姨娘去找父亲说,他这阵子不是一直去陈姨娘那吗?”
“让陈姨娘直接跟他说。”
明笙睁大眼睛,呐呐问道:“就、就直说嘛?”
明锦挑眉,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就明元渡那个性子。
就算看出陈姨娘不对,他也不会有这个心思去猜去问。
对他而言,无论是妻妾还是子女,听话懂事、不给他惹麻烦最重要。
所以与其哭哭啼啼让人来猜,还不如把事情摆明了与人说。
“就直接说你年纪到了,要嫁人了。”
“至于他是亲自给你安排,还是交到那边去,这不是你要操心的问题。”
“可——”
明笙还是有些犹豫。
她和姨娘在母亲手下讨了十七年的生活,对周昭如的畏惧,几乎刻到了骨子里。
让她忤逆周昭如去做这样的事。
这……
这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出格了!
她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双手也紧张地互绞着。
她实在是……不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明锦知道她这个五姐,是被欺负惯了,也柔弱惯了。乍然让她拔地而起,跟周昭如反抗,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可这世上。
人想起来,靠别人是没用的,只能靠自己。
她能说,能教。
但最后做选择的,还得是明笙自己。
明锦重新转过头,朝外头的湖面看去:“她既为主母,就理应承担起这样的义务。”
“她若不想承担,那也就不该阻挠别人去做。”
“你不必担心她知道后会如何,这是一个家族传承延续的大事,她也不敢真的对你做什么。”
明笙心里的那股紧张,因为明锦的这番话,一点点平复了下来。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呆呆地看着身边的七妹。
“你也是。”
明锦的声音还在:“日后你为别人妻,为他府的主母,也需得记住,你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去的,你不欠他们什么。”
“作为主母,你要承担起作为主母的责任和义务。”
“但同时,你也要有自己的傲骨,不可因为旁人不喜,而轻贱了自己。”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轻贱你,唯独你自己,不可轻贱自己。”
“更不能因此把自己看低,落于尘埃,任谁都能欺你辱你。”
她不知道,这辈子明笙会嫁给谁。
董之尧,她自然是不会让明笙嫁的,但谁又知道,其余男人就一定是良配呢?
她看过太多家庭破灭的戏码。
像二叔这样的毕竟是少数。
能给妻子一份尊重,承担起自己作为丈夫的责任,没出去到处拈花惹草,没宠妾灭妻,就已经是很多女子心中的良配了。
像明笙这样性格的。
明锦真怕她以后又遇人不淑。
与其去求对方是个良缘,每日求着盼着,他给予的那一点爱和好,倒不如把时间和心思,都花在自己的身上。
别人的爱,是最难求,也最不持久的,只有自己爱自己,才是最永恒的。
“不管以后嫁给谁,你都是明笙,是明家的女儿,我的五姐。”明锦忽然转过头,看着明笙。
明笙原本怔怔看着。
此时听到这一番话,却忽然掉下了眼泪。
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抹掉还有。
明锦好笑道:“哭什么?”
明笙红着脸,有些哽咽,也有些扭捏:“我、我就是感动。”
“七妹,谢谢你。”接过明锦递过来的帕子时,明笙一眨不眨地看着明锦说道。
明锦笑笑,没说什么。
“你放心,我回去就跟姨娘说!”明笙忽然握紧拳头,跟明锦保证道。
明锦轻轻嗯了一声。
明景怀则笑着欢呼起来,他就知道七姐一定有办法的!
水榭中响起一阵阵笑语声,闹得底下的锦鲤也先后探出头,想一探究竟。
不知过去多久。
明笙看着明锦,忽然像感慨一般,轻声说了句:“也不知道以后哪个男子有这个福分,可以娶到七妹。”
她觉得谁也配不上。
她的七妹太好、太好了。
明锦听到这话,却只是笑笑,没接话,她朝水榭外看去。
她从没想过这件事。
她要是想嫁人,嫁给谁,她都能把日子过好,但那种生活对她而言,有什么意义呢?
她既不需要靠男人活着,也没那么喜欢孩子。
至于求一所爱,那就更加没这个必要了。
她早就不相信这些了。
天高海阔任鸟飞,她更像做天上的鸟,翱翔于天际,看尽大乾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