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永安塔下。
远远向满脸不放心的哥哥嫂嫂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柴明紧紧跟在前方开路的宁远舟身后,与他一起缩在了不起眼的阴影里。
“阿明他……”老远看着几人的身影,余清苒有些不忍地叹了口气,“……何必呢。”
明明已经在杨盈口中得知了梧帝不肯写下雪冤诏的消息,明明一早就在战前感受到了他的狂妄自大,却还是近乎执拗般地想要去见他一面。
或者说,想要一个答案。
钱昭轻轻回握住了她的手:“阿明在天道虽然做得很出色,但毕竟只是比元禄大一岁,很多事情他也不见得能想明白。”
比如梧帝身为一国之君,自小拜入朝中大儒门下,为何在军国大事上却要轻信一个不通文墨眼光短浅的太监;
比如天道的兄弟们为国为君惨死沙场,有些人甚至连一个全尸都没能留下,死后却不配得到一纸雪冤的诏书;
比如大梧的百姓自失陷后便饱受苛税徭役之苦,可为君者却只顾着让人救自我于危难,甚至不曾过问哪怕一句话。
一生为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甚至几度陷入生死的边境,换来的却是信仰大厦的猝然崩塌,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残忍现实。
“算了,晚上回去再说,今天值守的不是咱们前几天看到的那波人,放心上吧。”
心照不宣从“黏黏糊糊小情侣”进入“公事公办上班组”状态,身着官服的余女官与钱都尉一左一右自礼王殿下的马车后走出,迅速切换了往日里的工作模式。
“今天天气不错,你们说是不是啊朱衣卫?”
“你看你看,他还拔刀?我都还没拔刀呢!”
“我玩刀的时候你们毛都还没长齐呢,你说对不对元禄?”
由于十三带头嚷嚷,元禄在一旁默契配合表演,钱昭再一脸面无表情地压阵,最后配以余清苒夸张的“别打啦你们不要再打了啦”与杜大人手忙脚乱的“住手,都快住手”,现场气氛一时间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趁着外围一片混乱之际,宁远舟瞅准了时机,抓紧领着身后的柴明潜了进去。
……
“既然走不了,那么大家要留一起留,要死一起死,如何?
“对,朕就是疯了,只要能让朕活着回到梧都,朕什么都能做!”
一眼便看到了杨行远扭曲到近乎狰狞的神情,宁远舟脸色一沉,抄起桌上的茶水便向着对方的脸泼了过去:
“既然陛下疯了,那臣认为有必要让您清醒清醒。”
“宁,宁远舟?”杨行远满脸不可置信,下意识抬手抹了把满脸的水渍,“你是怎么上来的?”
“不然陛下以为我们每天都在四夷馆无所事事么?”宁远舟反问道,“若非臣等一心想救你出去,今日又何必冒险至此,亲自勘察地形?”
应着他欣喜不已的招呼坐在了杨行远的对面,宁远舟眼神平静,嘴角弯起个淡淡讽意的弧度:
“臣并非什么忠孝仁义之辈,甚至还因为陛下不愿意为天道兄弟们洗清冤屈而怀恨在心,但正因如此,我才不屑于撒谎。
“如今只需要陛下稍安勿躁,我必定能保您平安下塔。”
“没问题,没问题!”杨行远顿时欣喜若狂,“宁卿,只要你能保证朕平安下塔,朕可以恕了你方才无礼之罪!”
宁远舟哂笑,声若轻烟:“……谢主隆恩。”
“宁卿,其实朕最信任的就是你。”
亲自替他重新斟满了茶水,杨行远头也不抬,说出的话却分明狠狠戳痛着宁远舟的神经:“朕相信你,绝对不会去伪造一封假的雪冤诏。
“因为朕在出征以前跟大臣们商量好了,只要出京以后,朕的每一封诏书上都会有朕的秘密花押。”
“否则。”他抬起头来,大笑出声,“将视为伪诏,概不奉行啊。”
秘密花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