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了,娘。”夏娇儿牙齿里倒吸一口凉气,嘴硬地回答。话带着些轻微的哭音,怎么可能不疼,这一下撞得非常厉害,真正的夏娇儿为此已经挂了。
看见自己的心头肉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夏氏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似刀绞一般。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为了娇儿,为了腹中好容易得来的夏家的香火,夏氏被唤起了生的希望,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后,母女连心,夏氏很快为女儿为将来打算起来,可平日里丈夫只让她在家里洗洗涮涮,往后的日子真不知道该如何。
夏娇儿顾不上安慰娘,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夏氏,拉着她的胳膊撒娇似的摇晃:“娘,今个大伯跟我说,他要把咱家肉铺经管起来,等弟弟长大了再还给咱们。爹爹以前说过让他管吗?他接过去之后挣的钱会给咱们吗?”
夏氏一愣,有一瞬间,她仿佛觉得女儿的眼神有些陌生,不似以前的天真纯洁成熟了好多。转念一想,丈夫走了,女儿没有爹了,家里的天都塌了,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不变化才不正常嘞。“你爹爹活着时候,他们和咱们很少来往。要说来往也就是从你三四岁起,他们才愿意偶尔登一登咱家的门。”夏娇儿脑袋中忽然涌入一段记忆,是邻居们的闲言碎语,
“夏家要转运了。看,他家丫头已经满地跑了。”
“谁知道呢,他家的孩子活多大只有天知道。还是离远点儿吧。狗子,回来!离他家人远点儿!”
一直等到夏娇儿过了三岁,村里人才慢慢地愿意和她家有点儿关系。要说所有人都嫌弃她们家,也不尽然,东边的二大娘,二大娘夫家姓杨,她丈夫弟兄四人,他在家里排老二,村里人称她二嫂子,小辈们则喊她二大娘。二大娘对夏娇儿家一直很友善,夏娇儿记得小时候有好吃的,二大娘总会给她家送一点,只是隔着院子喊一声,放在门口就走了。等她长大一些,村里的小孩子欺负她时,二大娘的儿子,水水哥,还会帮她赶跑那些小坏蛋。
看来自家的娘还没有因为伤心过度而傻掉,还记得夏家人是如何对自家的。
“偶尔登门也不是因为关心咱们吧?哪回大伯他们来不是占便宜的?”夏娇儿的话成功激起了夏氏的回忆,每一回丈夫都是小心翼翼地应付他们,等他们走后,一向谨慎、待人宽厚的丈夫甚至骂起人来。这些屈辱的过去,勾起了夏氏对丈夫的心疼,好容易劝住的眼泪,又差点儿淹没了夏娇儿。
“娘,肉铺是爹爹的心血,是爹爹一点点干出来的,要是被大伯他们占去,爹爹他地下有知,也会不情愿的吧?”夏娇儿想起爹爹,半真半假,“嘤嘤嘤”哭起来。夏氏更是倒在床上,无声地浑身颤抖,伤心得不能自已。半晌,夏娇儿拽着夏氏的胳膊,娇声娇气地说:“娘,我不想爹爹的心血被他不喜欢的人抢走。”
“可……可,你爹爹他不在了,咱们挡不住啊……”夏氏的伤心不比夏娇儿少,丈夫是她的天,违背丈夫的意愿,比杀了她还难过。
“娘,事在人为,咱们不试一试,怎能知道保不住爹爹的心血?那可是将来咱们和弟弟生活的依靠啊。”夏娇儿希望爹爹和弟弟能激起娘的斗志。“明天爹爹下葬后,想着大伯他们就会提起,你不要答应他们。”
“若是你大伯说娘是妇道人家不能出门去做生意,抛头露面不合适。娘该咋接啊?”夏氏一脸愁容,她不愿意丈夫的心血被他不喜欢的人抢去,可是丈夫活着时候,她从未想过这些,要她叉着腰,站在大街上吆喝,掂起砍刀剁肉,一手油腻腻、血糊糊的,她做不来。
“女人凭啥不能做生意?集上那么多女人,她们去得,咱们也去得。”夏娇儿看出他娘对赶集卖肉心中犯怵,安慰她道,“娘,你不要怕,卖肉有我呢,我常常跟着爹爹去赶集,知道该怎么卖,爹爹还交给我怎么样算账。不信,我算给你听:一斤猪肉十二个钱,二斤二十四个钱;三斤四两肉该四十个半钱,您给四十个钱吧。您看,称头给的高高的,下回还来哈。”
瞧着女儿的自说自话,像模像样,夏氏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她更加感激自己的丈夫。平时丈夫赶集,常常带着女儿,自己只想到丈夫喜欢孩子,没想到丈夫不知不觉中培养了女儿,不仅活着时候照顾自己,临走前还给自己留下了好帮手,对丈夫的思念更多一重。
“娘,只要肉铺在咱们手中,咱们可以雇一个长工,给他开工钱,开的高一点,力气活让他干,剩下的我帮你。”
“雇人?”夏氏小声嘀咕,夏氏的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心中对丈夫的思念更多一层。“咱们雇谁?你大伯他们会同意吗?”
“咱们先不告诉他们。等他们知道时,咱们已经悄悄雇好了,他们再想插手,晚了。所以他们只要提起帮忙照管肉铺时候,你只管说不答应就是了。就说咱们自己会管的。再不济你说已经写信给舅舅了,他会过来帮忙。”夏娇儿交给便宜娘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