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买的地老鼠威力如何。”
林不语捂着耳朵,手中持着一截短香,小心翼翼地点上“地老鼠”的引子。
“啪啪啪啪——”
一串竹筒爆竹迅速炸开,连成一大片碎屑和火花。
林不语匆匆跑开,饶是陆地天人境也对爆竹畏惧三分。
慕容月牙一边嘲笑林不语胆小,一边又被飞来的碎屑打得哇哇大叫。
关青青抱着双臂,站在噼啪火光中,轻道:
“不过尔尔。”
陈远坐在小八塘边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惬意。
小八塘结冰了。
他倒是有些怀念打水珠的日子。
人多是念旧的,陈远也不例外。
“在想什么呢。”
宁如雪的脑袋悄然从陈远的肩膀右侧探出。
陈远笑了笑,
“想起什么就是什么。”
“嘿。”
宁如雪觉得陈远的说法有趣,当下盘膝而坐,与陈远并肩。
“他们在放炮仗,你不去?”宁如雪问。
陈远摇了摇头,
“待会过去,现在太吵。”
许是年纪渐大,陈远越来越喜欢清静。
比如眼前结冰的小八塘,比如塘边枯草上攀附的微霜,比如旁边白衣胜雪的人儿,
他都觉着宁静美好。
宁如雪曲起了双腿,手肘杵在双膝上,她习惯性地托着脸颊,嘴唇动了动,说出一串不太清晰的话语,
“陈远,我有些想家了。”
陈远愣了愣,心中泛起一些苦涩,但很快被他压下。
陈远摸了摸自己的袖口,缓缓才道:
“想家是好事,我也有些想家。”
宁如雪扭头看向陈远的侧脸,
“还记得小的时候,阿爹忙于政事,过年的时候也不怎么回家,每逢春节到来的时候,我都会坐在院门口哭,家里只有我与娘亲,甚至凑不齐一桌饭,于是我很讨厌过年,讨厌别人一家欢聚的时候,而我只能望着冷清的屋子发呆。
娘亲从来不买炮仗与烟花,是阿爹下令如此的。
他说青川以战养战,连年与南妖抗衡,南域有无数英灵游荡,阿爹不许我们放炮,怕让英灵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
后来阿爹去世,娘亲也郁郁寡欢最终陪着阿爹走了,我因为阿爹积攒下的人脉与资源,很快便踏入仕途,修行境界也步步攀升。
在你没有出生的时候,我便当上了国师。
但我还是很讨厌过年。
阿爹死后,青川再也没有人顾忌南域的英灵了,皇城里每年放着灿烂的烟火,很盛大,很漂亮。
我只是一个人坐在城头,孤零零地看着。
后来,我在将军府见到了你,你倒是与那些官宦弟子不同,你谦虚内敛,古灵精怪,甚至还告诉我一个……游标卡尺?说起来好笑,你竟然懂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虽然对青川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但是你父亲不喜欢你,他说你是修行途上的废材,整日无所事事,一副暮气深重的样子。
我却看出了你与别人不一样,陈远。
你的灵魂很丰富。
我觉得你的天资定然不差,于是循循善诱让你踏入修士一途。
没想到果然被我猜中了,天生磅礴的灵脉让你比同境修士能蕴藏很多的灵气,而且你的体质很特殊,给我一种……永远保持在最年轻、最完美的状态…别的修士终会随着寿元的增长而状态下滑,灵脉衰老,你却不一样。
这就是你为什么能越一个大境界杀敌的原因吧。
陈远,但我很后悔,我后悔将你培养成一个强大的修士。”
宁如雪的语气渐渐弱了下来,眼中多了几分哀伤之色。
陈远轻声道,“为什么?”
宁如雪抽了抽鼻子,声音细得如蚊蝇,
“其实我很愧疚……
我将你培养成一代天骄将军,你却被青川皇帝当成杀妖的屠刀。
你是青川最硬冷的刀,
更是南域最强硬的盾。
你风光无限,惹得百姓称颂。
但我知道你并不想如此……
其实我也很自私。
我只是想让你陪我看一场烟火。
但从你踏上南域战场,到最近一次在小镇陪我看烟火,中间隔了……四百年。”
陈远没再说话,只是脚尖轻轻敲击着小八塘的冰面。
冰面上出现了些蛛网似的细纹。
二人只是坐着,一直到傍晚临近。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
“哗啦啦——”
“窜天猴!我最喜欢的窜天猴!得劲儿!”
林不语兴奋大笑,看着烟火绽放的他就像个孩童一般手舞足蹈。
慕容月牙坐在小庙的台阶上,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小八塘方向。
副教主与护道人坐在一起快一天了吧……
哼,明明是泥巴教的副教主,胳膊肘偏偏要往外拐,可恶的师弟。
关青青抱着双臂,望向天空中不算明亮的烟火。
她的眼神并没有对焦,是在走神。
过年了,不知师父在何处。
过年了,小八塘边的师弟好像要被人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