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嬴三十年,除夕前夜。
外面大雪纷飞,乾正殿内一片荒凉。
偌大的寝宫里,放眼望去竟无一个宫女内侍伺候,炭盆灭了不知多久,寒风从未关严实的门缝里钻进来,将殿内不甚明亮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
龙床上的人身体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宛如一具尸体。
若是凑近了细听,便能听到他极其微小的声音。
“来……人……”
虽然微弱,但他却不厌其烦一遍遍地发出生命的呐喊。
没有人会听到他的呼唤。
自从他一病不起后,那些平日里对他嘘寒问暖的妃嫔,竟无一人前来看望,伺候的宫人也越来越少。
也是,他已经彻底倒台了,能在宫里做事的哪个不是人精,都纷纷去谋寻出路另找新的靠山了。
如今,他这个一国之君就连想喝口水都成了奢望。
北堂齐心底百感交加,更多的是愤怒。
他的这些儿子们果然是狼子野心,对皇位觊觎已久。
他倒下不到半年时间,身边的亲信大臣便被无声无息地一一拔除,连暗处的隐卫都被突然杀了个干净,速度快到让他更加坚信,中秋夜宴那次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逼宫计划。
老大北堂曜、老三北堂逍、还有老五北堂奕,个个都有嫌疑。
至于老七,他身有奴印,注定无法继承大统,多年来一直恪守臣子本分,从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不会是他。
而如今,这个曾被自己无视厌恶的儿子,居然成了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殿门忽然被缓缓推开,冷风猛地灌入,让本就被褥单薄的北堂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只是他此刻只能半身不遂地躺着,眼歪嘴斜,不受控制地流出恶心的涎水,连高声怒骂都困难,若是以往,这些大胆的狗奴才恐怕早就丢了脑袋。
直到殿门被关上,来人慢慢走近,随后,北堂齐只感觉身上一重,竟是被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
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温热的水被喂进来,瞬间就解了体内多时的燥热干渴。
“还要吗?”男人低磁的声音响起,“陛下。”
北堂齐费力地转动着眼珠子,终于看到了来人的脸。
卧床这半年,不管真心还是做戏,几位皇子公主都频频前来看望,唯独老七一次也没来过。
他自小被放逐在外,为了安抚帝王的异心,哪怕三番五次险些丧命一步步爬上了大将军的位置,依旧无诏不得进京。
和其他自小养尊处优的皇子比,不,就连寻常王侯将相家的公子都比他活得肆意畅快。
北堂齐看着眼前这张肖似他母亲的脸,一时竟有些恍惚。
记忆中,他似乎从未叫过自己父皇,永远是不卑不亢的称呼他为陛下。
大概是人老了,总喜欢回忆从前,他依稀记得,老七似乎有个小名,是他母亲初有孕的时候取的,在她们那个国家的寓意是坚韧不拔,向死而生。
大概是这个解释很特别,所以北堂齐一直记得。
“阿羽……”
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两个字,模糊嘶哑,却是让北堂献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陛下在叫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