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到了金陵后,姜淮虽时常陪着瑾柔在方府玩耍小住,与方家众人也算熟识,但到底没有找到机会与方老太爷开口询问遗诏之事。
方老太爷乃太宗时期的内阁首辅,纵横捭阖,如今虽避世多年,但朝中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若是贸然开口,只会让他疑心宋清朔勾结内宫,谋夺皇位。
她也想过通过瑾柔接近方老太爷,但又恐被他以为自己利用瑾柔争权夺利。而她私心,也是不愿将瑾柔卷入宋清朔与李庭言两人的争斗中。
但建昭八年中秋,宫里传来消息,贞德妃怀胎九月后诞下一对龙凤胎,二皇子与二公主皆康健可人。陛下大喜,大赦天下,立即晋封苏微沁为皇贵妃,赐居凤仪宫,又给二皇子取名玄祁,二公主取名徽鸣,还赐了“鸿宁”二字做封号。
亦竹与姜淮说起此事时,脸上有着难以掩盖的失落,“想当年娘娘还无子嗣,陛下便封了娘娘做皇贵妃,给了娘娘近似皇后的尊荣。若是娘娘能有个一子半女,怕是早已荣登后位。那贞皇贵妃,怎么也比不过娘娘去。如今她生了这一对龙凤胎,可算是保了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瑾柔便是我的女儿,此话以后不要再说。”姜淮蹙眉制止,她对李庭言有几个孩子几个妃子从不在意,只是他这般疼爱苏微沁的子女,又将瑾柔与大皇子置于何地。
一转头,瑾柔正在和方琼华编花绳,注意到姜淮脸上的愁绪,她立刻跑了过来抱住姜淮说:“淮娘娘别难过!瑾柔已经不会因为有弟弟妹妹伤心了!瑾柔有淮娘娘,淮娘娘对我最好,还有表叔!你们都比父皇好!”
“好孩子。”姜淮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淮娘娘自然是最喜欢你的,你就是淮娘娘唯一的乖囡囡。陛下也不是不喜欢你了,就算瑾柔有再多的弟弟妹妹,你也是陛下的大公主,身份也是最贵重的,他们都越不过你去。”
“我才不在乎呢!”瑾柔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有淮娘娘就够了!”
午后,方琼华和瑾柔玩累了,姜淮便带着瑾柔一起陪琼华回了方府,也想顺便拜访一下那位方老太爷。
刚一进方府,方妙仪的嫂嫂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对姜淮笑着恭维道:“我家这个小丫头,怎么劳动公主和娘娘亲自送回来。娘娘派人告知一声,臣妇遣人去接就是了,劳烦娘娘跑这一趟,不如留下用个便饭?”
姜淮虽不喜欢人际往来,但先前偶尔也会陪着瑾柔在方家用饭,更何况今日她也想面见方老太爷,于是便也爽快应下了,“如此便叨扰大娘子了。”
准备晚饭还要些时辰,方大娘子让乳母们带着两个姑娘先去玩耍片刻,又屏退了下人,对姜淮说道:“家中主君与公公婆婆有事想与娘娘商议,娘娘请。”
姜淮知晓她所说何事,于是回道,“大娘子所担忧的,亦是本宫所想”,随她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内,方老太爷并未出面,倒是方妙仪的父母坐在上首,见她进来,屋内几人都纷纷起身请安,姜淮忙说“免礼”。
方老夫人一看见姜淮,便迎上前执起她的手哭了起来,“皇贵妃娘娘命苦啊,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抛下我们二老和两个孩子去了,幸而瑾柔有舒妃娘娘庇护,臣妇日后到九泉之下见了娘娘,也可交代了。舒妃娘娘大恩大德,我方家上下感激不尽。”
“国公夫人这是什么话,没得折煞我了。”姜淮忙扶着她坐下,“妙仪姐姐在的时候,对我多有照顾,瑾柔又视我为母,只要是为了她,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方老爷却又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说道:“不怕娘娘笑话,家父虽曾为内阁首辅,如今却已告老还乡。臣和家中子侄几个都是没用的,也就陛下开恩,看在皇贵妃娘娘的面子上,封了臣为国公,但也不过领着个工部的闲差。到底是不能和贞皇贵妃娘娘相提并论,贞皇贵妃娘娘,那可是吴越王和长宁郡主的亲妹妹啊。”
方老爷急得一个劲叹气,一旁坐着的方妙仪大哥也是低着头不发一言,一脸失落的模样。姜淮却是不以为意,若是旁的世家女子,或许方老爷是该担心些,但那是苏微沁,苏微澜和她那位好哥哥,怎么也是不会帮她的。
姜淮遂开口说道:“国公爷有所不知,虽说贞皇贵妃娘娘也姓苏,但与苏王爷和郡主却不算热络。不然怎么也不见娘娘产子,王爷与郡主送上贺礼庆贺呢。倒是先前瑾柔周岁与大殿下的百日宴,王爷和郡主都送了重礼呢。”
“唉,臣妇也知道贞皇贵妃与王爷郡主不是一母所生,也算不得亲近。”方老夫人也叹气道,“但到底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王爷和郡主还能不帮一把自己的亲外甥吗。”
若是旁的人家,倒也能说一句“打断骨头连着筋”,但那是苏家。苏微澜是个连自己生母都可以决裂抛弃的人,何况一个自幼与自己不对付矛盾重重的庶妹。
再说苏微沁自幼没少受老王妃搓磨,若是她的孩子真的成了皇帝,她成了太后,难不成还能放过老王妃和她的子女们吗。
因此,即便没有姜淮的关系在,苏微澜和苏王爷,也是不可能助力苏微沁的。
更何况家世太好,有时并非什么好事。方老爷和老夫人能想到苏家兄妹是血亲,即便有天大的矛盾也会为了家族利益一致对外,李庭言难道想不到吗。外戚专权,可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愿看到的。
于是姜淮示意方家二老放心,宽慰他们道:“我虽没有家室,但与长宁郡主倒是也算得上熟识,郡主生性高傲,又怎会帮衬一个自幼便与自己不对付,异母所生的庶妹呢。何况郡主也曾与我说起过,瑾柔公主冰雪可爱,她甚是喜欢。只要有她在一日,便不会让瑾柔受委屈。至于国公爷与夫人担心之事,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忧虑的。自古立嫡立长,大殿下是长子,那是占了天时的。而贞皇贵妃娘娘家室煊赫,但又有哪个君王,不忌惮外戚专权呢?方家是文官清流,虽说没了实权,但名声家风在那,在朝堂上也是受百官敬重的,要我看来,倒是比王府还好些。”
听了她的一番话,方老爷和夫人都觉得颇有道理,方老爷更是对着姜淮深深一拜,“公主与大殿下能得舒妃娘娘与郡主庇护,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分,皇贵妃娘娘在天有灵,也会保佑娘娘与郡主的。”
姜淮又试探性地问道:“说起来,方老太爷乃是内阁首辅,门生遍天下,不知我是否能得见老太爷,若是能得老太爷赐教,也可为瑾柔与大皇子多多筹谋些。”
她生性耿直,加之文学素养也是真的有限,不会拐着弯说话,这番话说的,只让她觉得舌头都快打结了。
方老爷立刻说:“家父年迈,早已不理事了,但若是娘娘想见,自是可以的。娘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