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里,散发着春天里泥土特有的味道,它招来了成群的乌鸦盘旋在田野上空,伺机降落下来啄食埋在土壤下麦种。
十几个年轻的小伙姑娘们,阳光下扛着红旗奔跑在田埂间,驱赶与人争食的可恶的乌鸦。
突然有一天,人们发现田野里显示出来了绿色,那绿色是那样的诱人。它绝不同于一般的绿,那绿分明飘着麦香,眨眼间,三百亩田野上,铺满了绿毯子。
刘一德就在这个时候,领着新婚的媳妇下了火车,太阳偏西时徒步回到家。
大家闻听都围拢在刘一德的小屋里嬉闹打趣。
刘一德从包里捧出事先准备好的双喜水果糖和香烟。可大家并不买账,嚷嚷着让新娘子递上香烟才肯吸。
新娘子胆怯地躲在刘一德身后,低着头不敢看人。
刘一德端起盛有水果糖和香烟的盘子,哄着新娘子说:“不怕,都是一个队的乡亲,来!跟着我叫。”
刘一德拉着新娘子先来到年长的老马面前,说:“这是老马大哥,给他敬支烟。”
新娘子拿起一支烟,双手递给老马,老马开心的接过香烟,嚷嚷着让新娘子点燃了香烟,开心的吸了一口,说:“不错,喜烟就是和一般的烟不一样,香!但没有莫合烟力气大。刘一德,你可要对新娘子心疼着点儿呦!”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这位是尤大哥,赶马车的,俺刚支边来时,就是尤大哥赶马车到火车站接我们的。”
新娘子一声不吭地给众人递了烟,散了糖。
沙纪建用绳子吊着一颗水果糖,站在炕沿上起哄,让刘一德和新娘子伸长脖子一起咬一块儿糖。众人一看都来了劲,一齐起哄嚷嚷开来。
“哎呀!都不要闹了,你们干了一天活不累吗?人家两口子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又徒步走了三十里路可是累坏了。”缝纫组的人下班以后,仝兰芝赶紧过来看望,她推开开门进来大声地说。
她拉上新娘子的手说:“走!孙美英,到我那吃饭去,刘一德,你也来啊。”
大家愣了一下,沙纪建调皮地说:“仝大姐!怎么光请他两口子吃饭,还有我们呢?”
仝兰芝扭头笑着说:“你们都各回各家。”
仝兰芝拉着孙美英出门儿右拐没几步进了自己家,她把孙美英让坐到炕上。她先端来一碗热水,说:“渴了吧?先喝碗水。”
仝兰芝迅速和一团白面,做好一碗面条端过来,说:“快吃碗面条,坐了几天几夜的车,肯定是又渴又困。”
围在小桌子旁吃粗粮发糕的红卫,听妈妈说有面条,立刻撂下手中的粗粮发糕,摸起一个碗,跌跌撞撞的跑到妈妈跟前,说:“妈!吃面条。”
仝兰芝拿着儿子的小碗,盛了一碗只有几根面条的面汤,红卫满足地坐下吃起来。
陈广良咬了一大口粗粮发糕,看着孩子们说:“高粱面发糕也很好吃的呀,你们看到地里的麦苗了吗?到了六月就有白面吃了。”
孙美英起身将一碗面条分给四个孩子,拿起一块粗粮发糕开心地吃起来。
吃过饭,仝兰芝把孙美英拉到一边悄悄地问:“大姐给你介绍的人,你还满意吗?”
孙美英脸瞬间红起来,说:“仝大姐!一开始俺有点儿嫌弃他年龄大,后来俺看中他老实厚道,看他对俺爹,俺弟好,那就同意了。”
仝兰芝说:“俺也是看中他这点才介绍给你的,年龄大点知道疼人,往后你在生活中会体会到的。”
不一会儿,刘一德也过来了,吃了几口剩饭,满意地冲仝兰芝连说谢谢,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糖分给几个孩子,幸福地牵着美英回屋了。
晚上,仝兰芝对丈夫说:“你说刘一德新婚大喜,我们送的啥表示表示呢?”
陈广良瓮声瓮气地说:“送啥?哪什么送?家里哪有钱?”
仝兰芝伏在陈广良耳边说:“我这还有几块钱呢!”
“哪来的?年前预支的钱不是花完了吗?”
“我晚上不睡觉,给人做衣服,人家给的。”
“啥?你小心点儿。小心有人来割你资本主义尾巴。”
“又不是我要的,是他们硬给我的。这几块钱是我一毛一毛的攒的。”
“你这不是占公家的便宜吗?”
“针线、缝纫机都是俺自己出的钱,俺用这点钱周转买针买线,俺觉得不是占公家便宜。”
夏天来了,生产队地头的几十棵桑树上,红的,紫的,白的桑葚,在叶片间忽隐忽现地缀满的枝头。
大清早,就有人来到树下。有的人家几乎是全家出动,特别是老社员人家。
一人爬上树去摇晃,几个人在树下撑开打满补丁的被单等着啪啪坠落的熟透了的桑葚,再装在白杨树枝条编织的篮子里,拿回家当做早餐。
物质匮乏,能用来裹腹的东西太少了;甜美的桑葚无疑是上天赐给人们的免费的美食。每到中午放学以后,树上更是爬满了叽叽喳喳的孩子,就像树上的小鸟儿一样。
仝兰芝也不例外,她叫上刘光华老师一起也会赶早去摘些凉凉的、甜甜的桑葚回来给孩子们吃!
五月底的一个傍晚,赶马车的尤家娃带着一个年轻的女青年来到陈广良门前,还没有进门就听他喊着:“老陈!老陈!你家来亲戚了!”
正在屋里做饭的仝兰芝急忙走出来,见尤家娃领来一姑娘。她热情地招呼那姑娘和坐在院子里凉棚下,她端来水壶客气地让姑娘先喝口水。
尤家娃也喝了一碗水后说:“老陈家的,今天我去火车站给生产队拉东西,正巧这个刚下火车的姑娘,她走过来向我打听你们,我就把它给你们带来了。”说完尤家娃起身走了。
缝纫组的几个人也都从屋里出来了。
仝兰芝给姑娘又倒了一碗水,姑娘咕咚咕咚又喝干了一碗,仝兰芝说:“新疆的夏天气温特别高,看把你渴坏了,你从老家来吗?你来找陈广良?”
那姑娘说:“你是大嫂吧?俺从江苏江宁县来,俺来找张耀祖。俺知道只要找到了陈广良大哥和你,就能找到张耀祖。”
葛素华舒了口气说:“嗷!原来是来找张耀祖的,吓俺一跳。”
仝兰芝仔细地的端详着眼前的姑娘:姑娘穿一件土布扎花的蓝布褂子,有些显旧的蓝布裤子,光脚穿一双新布鞋,梳着一根大辫子,大眼睛,方脸盘,脸上虽说稍有些雀斑,但仍不失纯真美丽。
仝兰芝问:“你是耀祖弟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略显不好意思地说:“俺要嫁给他,他不吭气跑了,他跑到哪儿,俺也要找到他。”
仝兰芝被姑娘一席话逗笑了,说:”你还没说你叫啥名呢?耀祖弟他为什么要不吭气跑了呀?”
“俺叫魏淑兰!他说他穷,娶不起俺。说要等以后有钱了回来娶俺。”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仝兰芝更加高兴了,说:“我叫仝兰芝,俺两名名字里都有个兰,几千里路能遇到一起就是缘分,我认下了你这个妹妹。恐怕他现在还是没有钱呢。”
魏淑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说:“俺不嫌他穷,俺图的是他人,又不图他钱。只要两个人肯吃苦,多挣工分,总会有钱的,俺不信还会穷一辈子。”
仝兰芝愣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仝兰芝把缝纫组的几个人给魏淑兰一一介绍了一遍。
葛素华稀奇地看着魏淑兰说:“乖俊的姑娘哈,真是憨人有憨福呢,这张耀祖不是白捡了个媳妇吗?”
缝纫组的其她几个人坐下来继续干活了,仝兰芝也坐在缝纫机上,一边做活一边和魏淑兰聊着。魏淑兰自己也拿起一根针,穿上线帮着钉扣子。
孩子们后半晌放学回来了,刘光华老师家的三个孩子和兰芝的三个孩子,加上葛素华家的闺女庆莲七个人,放下书包约好去地里拔草喂羊。
孩子们挎着筐子出门时,仝兰芝嘱咐道:“这几天午后天天总是会刮大风,拔草别走远了,早点回来。”
社员们都从地里收工回来了,外面的风越刮越大了,缝纫组的几个人也各自回家做饭去了。刘光华老师与兰芝和魏淑兰打了招呼也回去了。
仝兰芝与魏淑兰有说有笑的一起做着饭,正好这时小燕和小香从外面拔草回来了。仝兰芝问小燕:“怎么就你们几个回来了,其她人呢?”
小燕说:“妈妈!我和小香姐,看东南边的天边翻起了黄色的沙尘了,就赶紧回来了。”
“其她几个人怎么不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