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国庆节的前几天,徐州火车站红旗招展、彩旗飞扬,广播里传来《歌唱祖国》的雄壮歌声,一派喜迎国庆的节日景象。
站内站外,满是佩戴红袖章的红卫兵人潮。
仝兰芝背着包袱,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与葛素华等众姐妹们挤出人流走出徐州火车站,直奔不远处斜对面的汽车客运站。
姐妹们虽都属江宁县的人,但并不在一个公社,就连葛素华与仝兰芝都不是一个方向的车。
葛素华属江宁县沙集公社,比仝兰芝的家离徐州还要远。
大家各自买好回家的汽车票,依依不舍的分头候车去了。
仝兰芝买好去往江宁县的汽车票后,心里想着下车了去找大妹,设法再回到高楼镇。
她来到检票口,向一位女工作人员打听关祥飞的消息:“同志,请问关祥飞师傅今天出车吗?”
女工作人员眼皮都不抬地说:“他呀!资本家的女婿,还有海外关系,被打倒了,在什么地方劳动改造呢。”
仝兰芝听罢着急地问:“麻烦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具体在什么地方吗?”
“我怎么会知道,可笑!”女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反驳道。
仝兰芝见状也不再多问,看了看手中的车票,离上车还有些时间,她把包袱交给在旁边候车的葛素华,带着两个脸脏的像花猫一样的孩子去水池边洗了把脸,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也是一副狼狈的样子。
她拧开水龙头给自己也擦了把脸,马上就要到家了,不能让家里人看到我这副模样。
仝兰芝擦洗干净回到葛素华身边,说:“葛素华,那边有水,你也带孩子去洗洗,别让家人看到了我们这副模样心里难受。”
很快,大家都陆陆续续登上了回家的汽车。
江宁县汽车站,仝兰芝娘几个刚下车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喊:“他大妗子!他大妗子!”
仝兰芝抬头看到孩子的大姑夫,正朝自己这边挤过来。仝兰芝挥手答应着,到了跟前欣喜地说:“怎这么巧呢?一下车就见到大姑爷唻,可算是看到亲人了呀!”仝兰芝话音刚落泪水已夺眶而出。
大姑爷接过包袱,既兴奋又激动地说:“你不知道,家里都急死了,半个月前家里就收到大哥来信,说你们娘三个八月二十几号就离开新疆回来了。这都一个多月了也不见你们娘几个到家,孩子奶奶都急的病倒了。这不,让我天天来车站等,今天总算是等到了。怎么会走着这么久?”
仝兰芝欲言又止,无声地流着泪水。
大姑爷看了看瘦得变了模样的大嫂,感慨万分地说:“看来你们娘仨,这一个多月没少受罪呀!”
仝兰芝随大妹夫到位于汽车站西侧不远的家里,大妹陈秀琴也是分外地高兴,抓着大嫂一遍一遍地问:“怎么会在路上走一个多月?家里人都急死了,也不敢给大哥回信。”
仝兰芝把滞留在哈密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大妹千恩万谢地说:“谁能想到你们会滞留在那个地方受了那么多罪呀!唉!总算是好模好生地回来了。”
吃完饭,孩子的大姑爷为了尽快让孩子的奶奶得知这一好消息,借来一辆板车,连夜拉着大嫂与孩子往家赶。
刚到家门口,小芳和小燕便爬下车边跑边喊:“爷爷、奶奶。”
生病躺在床上的陈刘氏,闻声一骨碌翻身下床,颤颤巍巍的向屋外走,见到活蹦乱跳的两个孙女,病立刻好了一半。
小芳和小燕扑到奶奶的怀里,声声叫着奶奶。陈刘氏搂着两个孙女,哆哆嗦嗦地说:“火车把你们娘几个拉哪里去了,可把奶奶急死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听仝兰芝讲着一个月来的遭遇,仿佛又置身于收容遣返站,目光里满是惊恐与无助。
“这都是遭了文化大革命的罪了。”陈老爹坐在旁边闷闷地说。
陈刘氏惊慌地去关好门,瞪着老伴儿说:“你小声点儿,不怕红卫兵把你拉去批斗?”
陈刘氏全无了病痛,起身准备去锅屋生火做饭。
仝兰芝拦住娘,说:“娘!下车后在大妹家吃过饭了,你坐着和他大姑爷啦呱,俺去烧锅热水给孩子洗洗澡。”
大姑爷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刚,告别岳父岳母和大嫂,一个人当晚拉着板车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