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杨道:“那雪儿呢?最近可有进宫?”
白珠摇摇头。
柳杨便不再多问,跟着白珠去了尉迟雪的院子,到了院门外,柳杨抬头就看到这处院子的名字“雪苑”。再往里走,院子里花草倒不多,但却有几颗粗竹,再有就是有一潭清澈的湖水,水中养着一些漂亮的金鱼。
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别的。
柳杨上次跟路夜白一起来是在正厅跟洛商铭、雪儿吃的饭,但这个院子她却觉得熟悉,因为这两天她住的易田卿的那院子布置也极其简单,也几乎只有这几样东西。再联系两人的过去,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柳杨在心中暗暗感慨,这世间最叫人幸福快乐的是情感,可最伤人的也是这个东西。
尉迟雪房间的门没关,柳杨看到她就坐在房中的圆桌前在做女红。恰巧,尉迟雪也抬起了头,两人四目相对,柳杨眼中是满满的笑意,尉迟雪先是一愣,而后也笑了。
白珠玉珠上了茶后就按尉迟雪的吩咐先出去了,柳杨请她们带清叶也出去坐坐,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柳杨起身郑重向尉迟雪行礼道:“多谢雪儿救命之恩。”
尉迟雪赶忙扶她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也没帮上什么帮。”
柳杨道:“我都听易田卿说了。”
两人重新落座,柳杨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陷入现在这样的境地。”
尉迟雪摇头道:“姐姐莫要如此说。我与王爷本就有矛盾,不过是被人利用挑拨才导致了现在如此,与旁人无关,姐姐莫要多想。”
柳杨也不是那么拧巴的人,非要跟尉迟雪争论出此事她有多大的责任,因为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阻止这一场婚礼。
柳杨问尉迟雪:“你真的想让洛商铭娶高雅兰吗?”
尉迟雪笑了下,看着面前杯中的水含笑道:“在大月朝,有哪位王公贵胄没有正妻的?王爷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一位正妃了。”
柳杨道:“道理上是如此,那你怎么想?你想他娶别的女人吗?”
尉迟雪道:“我如何想并不重要。”
柳杨坚定道:“不,很重要,因为我看得出来洛商铭是真心爱你的,他之前不娶别的女人,现在同样可以为你不娶高雅兰。”
尉迟雪道:“以前可能是如此,现在却不一定了。”
柳杨道:“你去问过他吗?”
尉迟雪摇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他早晚都会娶一位正妃,所以是不是高小姐关系也不大。”
柳杨觉得尉迟雪的言语里透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力感,她好像对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已经没有了想要改变的愿望。
尉迟雪见柳杨没说
话,笑了下道:“姐姐可能会觉得我这样很没用吧。”
柳杨摇了下头,在她的观念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大多数人也都在为让自己的人生更美好在努力。有时候可能你在某一阶段比别人成功,可这不是你对别人指手画脚的依据,因为你不是别人,假如人生可以互换的话,可能你还不如那个你看着混得不好、若你是他你可以比他更好的人。
尉迟雪道:“我的母亲是父亲的三娘子,性格软弱温和,是个极好的人。本来也是位私塾先生家里的掌上明珠,不仅会识文断字,也会写文章。只因为外公后来身体不好,诊病拿药所耗不菲,母亲那时年纪尚小,便不得不撑起整个家。”
“母亲之所以会嫁给父亲做三娘子,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父亲给的彩礼多。”
“母亲在生下我后,身体便不大好,父亲惧怕大娘子,所以就算大娘子不给母亲找大夫治病,也不敢多说什么,母亲便撑着不适每日里忙着我的衣食,教我读书识字。”
“我眼睁睁看着母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没有办法,我去求过父亲,求他给母亲找一位大夫,父亲没理我。我去求大娘子,被她房里的老妈妈赶了出来。当回到我们的小院子的时候,我痛恨上天对母亲太残忍,想着以后一定要带着母亲离开那个家,再也不会去。可当时的我,除了哭,除了求人,没有别的办法。”
“母亲离开后,在一次灯节上,我认识了易田卿,我们是一见钟情,也曾海誓山盟。可当他跟家里说要娶我的时候,易家却认为我一个庶女的身份配不上他们最疼爱的小公子。恰好,这件事被大娘子的女儿,就是我的姐姐知道了,跑去跟她母亲说想要嫁给易田卿。”
听到这里,柳杨觉得,尉迟雪这前半生真是太累了。
尉迟雪接着道:“大娘子也是看中了易家家世,便去为自己女儿周旋,还将我关在房中不许出去跟易田卿见面。可易田卿也不同意娶大娘子的女儿。”
“后来,大娘子和她的女儿想了一个办法,也跟易田卿的爹娘商量好了,假意答应易田卿娶我,等到成亲的时候,上轿的换成我姐姐就行。”
“我姐姐再来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肯定是不同意的,不说我能不能嫁给易田卿,我不想让他因为我受人蒙骗娶一个不喜欢的人,所以就想办法告诉他这个消息。”
“可最终消息没能传出去,还被大娘子和姐姐发现了,便干脆跟父亲说了,将我送去了福王府。”
“后来我听说,易田卿在牵新娘下轿的时候发现了新娘子不是我,立即掀了姐姐的盖头质问我在哪里。”
“洛商铭很好,他是真的喜欢我。大娘子用香将我迷晕连夜送到福王府,可洛商铭在床前守了我一夜没有动我半分。我醒来后,虽然很清楚自己还是完璧之身,但也知道这辈子跟易田卿是有缘无分了——就算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我在乎别人怎么说他。”
“我在福王府便暂时住下了,易田卿来找过我,为此还不怕得罪洛商铭。洛商铭完全尊重我的意见,开始我不愿见他,两个伤情的人就算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
造化弄人,再说什么也没意义。他却不肯放弃,屡次来,我醒悟过来,不见也是不行的,说清楚了对我和他都好。”
“易田卿最终还是被我说服了,答应从此各不相扰。在福王府住了一年多后,我嫁给我洛商铭,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不因我是庶女看轻我,给了我娶侧妃该有的所有荣耀,甚至坚持让我从正门进府。”
“在外人眼里,我遇到了两个非常好的男子,他们是很多王都贵女都想嫁的人,却偏偏喜欢上我这一点不耀眼,像灰尘一样的女子。可于我来说,我宁愿他们谁都不曾遇见我,不会因为我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我如今日一般,一个一直不娶,一个就只守着不会给他任何助力的没什么能耐的小女人。”
柳杨心里很难受,她不是尉迟雪,所以不能说在她的叙述里能与她感同身受。可她真的是心疼这个从小被迫成长、被生活伤害了很多次却仍保持一颗善良的心的女孩子。
柳杨道:“我知道了,你现在不敢再有期待,因为受过的伤告诉你,期待越高可能伤得越深。没有期待,可能生活中还会有一点小幸运。”
尉迟雪道:“姐姐豁达,多谢姐姐听我说这么多。”
柳杨道:“雪儿,生活中固然很多不容易,可那些我们不能改变的称之为命,那就算了,可如果是能够改变的,就不要让那些你不喜欢的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从福王府出来,柳杨立即叫车夫赶车去了王宫。到了王宫门口,从马车上跳下来,还不等守门的王宫护卫询问,清叶便拿出了路夜白出入王宫的令牌。护卫们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出入宫门的令牌自然识得,于是,柳杨顺顺利利的进了宫。
来时的马车上,柳杨还有点遗憾今天在福王府没见到赵嬷嬷,否则现在皇贵妃一定知道她肯定会找上门。知道她要来却不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样却又没合适的理由拦住她……一想到这些,柳杨就很高兴。
柳杨没有最先去安乐宫,而是先去了勤政殿门口,请门外的小太监去通报一声。随后魏总管出来,见是她微微有些吃惊,道:“姑娘怎会来此处?”
柳杨道:“求见王上,有些事想要告知王上。”
魏总管道:“姑娘稍等,王上正批阅奏章,待王上闲了,再请姑娘进去。”
柳杨含笑道:“多谢魏总管。”
柳杨和清叶在外等了半个多时辰,魏总管才出来叫她进去。柳杨叮嘱清叶在外稍等,便跟着魏总管进门了。
宣武帝端坐在龙椅上,神态严肃却见疲累。柳杨恭敬叩了头,宣武帝道:“你不是出宫去了吗?且当日敬王来找寡人说情时还说再不会带你进宫来了,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柳杨在咬文嚼字这些方面还是有些自己的小技巧的,闻言笑道:“王上说的是,敬王殿下确实没带民女回来,是民女自己回来的。”
宣武帝忍不住笑道:“伶牙俐齿。”而后道,“既然回来,还专门来找寡人,是有什么话要跟寡人说吗?”
柳杨道:“王上英明。民女其实也想出了宫便不回来了,可却不得不回来。”
宣武帝眯了下眼睛道:“哦?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