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话呢!你是哑巴么?”
“你要杀便杀,我一字也不会告诉你的。“他冷冷地说。
“哼!你倒是有骨气,可却是一个只会做丧尽天良之事的卑鄙小人,我看你活在这世上也无用处,我便取了你的命罢!”
说着长剑一起,往那人头顶刺去。
那人却是不躲,目光如寒冰般直勾勾盯着程诺,仿佛和她有漫天的仇恨,又带着不屈服的犟劲。
程诺心中一凛,剑势稍弱,眼看就要血溅当场,那人突然张开双臂,朝程诺抱来,他左手拿着一把匕首,誓要和程诺同归于尽!
程诺大骇,倏然后退数步,蹙眉看向那人,她一向心狠决绝,万没想到此人心性如此之大,死也要拉上敌人!
他的神情似是旁人都是欠他的,程诺冷冷道:“哼!你不服么?你当自己是英雄就义么?我杀你是为民除害!你再瞧我也没用……”
“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活着,才是最大的正道!“他将匕首插进土里,嗓音低沉,垂首说道。
这几句直说进程诺心里。
活着,才是最大的正道……程诺不由的多看他几眼,不知他经历过什么,她在流浪漂泊的那几年,活着,也是她最大的目标。
程诺一时不知如何逼他说出烧粮的目的,眼珠一转,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着拉起他便往城外奔去。
两人跃出城墙,又奔数里,方看到地上黑压压躺着一片人,但低泣呻吟声却是早已入耳。
荒草地上,随处可见的尸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皮包骨头虚弱地望着他们的人……几只野狗啃着地上不辨形状的肉!
“看到了么?那些粮食本是发给他们的,这么多的人,都因你赴黄泉!你还何话可说!”
程诺知人世实是疾苦,对旁人的苦难多是冷眼相看,但她面对这些弱小如蝼蚁般的难民时,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闷胀。
前些日,她和朱皓佑买了百担粮食拉到城外,但人数众多,每日都要耗去许多粮食,他们不可能日日来助,除非朝廷开粮仓救灾,这些难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那人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神情渐渐有了不忍之意,低声道:“我是奉命行事,你也曾是无心阁的人,应当知道,不服从命令的下场,阁主让我什么,我便做什么,我不知原因。”
程诺道:“我才不是无心阁的人!你功夫还不赖,为何不逃走?“
“身中寒血之毒,如何逃走?即便没有中毒,我这粗浅的功夫算什么,无心阁有的是人追杀逃兵。“
程诺心道:“这无心阁如此厉害,倒是放过了我,以后要诸事小心了。“她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铁。“
“好,阿铁,今日我且饶了你,我这有本剑谱,你拿回去好好练习,等你功夫强了,就能逃开那无心阁,若是能杀了那阁主,自是更好!“
这阿铁便是当初程诺回中原途中,山谷中那个一身血迹的男人。
他从小做乞丐,便处处被人欺辱,无心阁把他关在那个山洞中七年,但凡进洞来的人都想要他的命,他若想活下来就要不停的厮杀,冷血又无情,但却对无心阁充满畏惧。
眼前这美貌又武功高强的女子,轻松说出杀了阁主的话,不由的一怔。
程诺见他呆呆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扔给他一个瓷瓶,“这是九花玉露丸,你快吃下去,与你伤有益,我走啦!再会!”
程诺不等他反应,飞身离去。
她也不知为何要这般对他,许是两人有相同的经历,为了活着,又倔强又挣扎。
程诺回到城内,看到粮救出了少许,火已尽灭,便起身回去。
此时已是露深夜重,除了天上银月,已是万般寂静。
她缓步走过巷道,心想着过了这阵风头,就带父母寻一个清净之地过逍遥日子,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不再一心想着回家、寻找爹娘,却有一股淡淡的愁绪涌上来。
她心里的那个人,这世上举世无双的人,总是从她脑中出现,丰神俊朗的面容,温润如玉的笑容,清冷若水的神情,一笑,似初雪消融。
呵,若湛,若湛……
她想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影,不禁脸颊微红,轻抿双唇。
“程诺!”一个激动的喊声让她驻了足,抬头一看,朱皓佑站在不远处,一阵风似的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你没死,程诺,你没死,他们抬出来一个焦尸,还说看到一个女人冲进去救火,可后来又瞧不见了……“语音竟有些哽咽。
程诺推开他看去,见他满脸眼泪,眼眶发红,又惊又好笑,“朱皓佑,你这么大男人,你还哭?“
“我以为你死了呢?“他抹了一把眼睛说。
“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啊,你这呆子也忒小看我了!走啦!”
……
一处客栈内,烛光明亮。
段若湛坐在桌前看书,静月对着镜子卸去珠钗,柔声问道:“明日你陪我去逛街市,后天咱们再去古刹寺上香可好?”
“都可,行程你来安排。“段若湛抬首,微笑说道。
静月一袭白色贴身睡袍,及腰黑发散在身后,清丽秀美,缓缓走至段若湛身边,双手撑头,眼睛弯弯,笑着望着段若湛,俏皮地嘟了嘟嘴,心中想着早点安寝,却眨着眼睛不言语。
段若湛端坐如松竹的身形微动,微笑着放下书,手放在静月的秀发上,道:“我们去歇息吧。“
青帐落下,一室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