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给孩子取名字,通常都是有寓意的,寄托着好的期望。但军字在老百姓心中就和匪差不多,不会有人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匪徒,所以也很少有百姓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带军。”
秦扶清总是能把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说的很有道理。
赵靖沉默片刻,“那你在哪里见过给孩子取名带军的人?”
秦扶清嘿嘿一笑,“这是秘密,总而言之,那里的人把军人当做可信任的靠山,认为当兵是荣耀,是天职,所以才会给孩子如此取名。”
“这是时代的印记,是不是很有意思?”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地方?赵靖有些想笑,习惯了秦扶清的胡言乱语异想天开后,他觉得这样还挺好的。
“很有意思,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秦扶清泡好了手,修长圆润的指头被他泡的发白发皱,伸展十指,却没了原本的僵硬滞涩之感,看来这药材还真挺有用的。
他拍拍赵靖裸露在外的肩膀,叹口气,“所以啊,你也要多读书,没事劝劝花珏,别总是一读书就跑去练武。”
赵靖忍不住黑线。
兜圈子兜了这么大一圈,就为了劝人好好读书?
花大姐听秦扶清说药浴水解乏很有效,坚决不肯让那四两银子的水浪费。
一桶桶舀出来,再添些热水进去,晚上拉着三个女儿一起泡脚。
花佩傻乎乎的,和母亲姐妹围坐在泡脚盆边,总是晃着脚丫子,挑出洗脚水来,把旁边几人溅的直抗议。
花大姐带着女孩在院子里泡脚,对秦扶清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他行事规矩有度,花大姐也知道他和赵靖人品,更何况夕阳都快落了,吃罢饭,赵靖和秦扶清都在房里。
除了他俩以外,家里就只剩花珏一个男孩。
洗个脚丫子,哪还有避嫌的道理?
偏偏秦扶清得罪了一个心眼小的读书人。
叶茂生自从上次被秦扶清当场辱骂,之后可谓是丢尽颜面。从前围在他身边的好友都劝他要大度,一些不怎么熟悉的士人一见他就笑,显然他色狗外号如日中天,如雷贯耳。
早就在广德府的读书人之中传播开了。
这叫叶茂生如何能忍?
他经过多方打听,终于从一众读书人中找到了与秦扶清一墙之隔的人,然后拉关系,其中有一个叫薛福的读书人,因为不喜陈沛,连带着与陈沛走近的秦扶清也不喜欢,便与叶茂生勾结上,向他透露了一些情况。
“什么?你说秦扶清出门游学,还带着通房侍妾!?”
“是啊,他家中每天都有女子大声喧哗,听着就不像是正经人,一口一个秦少爷的,好像还有个仆妇是专门伺候他们的。”
“如此淫乱!竟然还敢指责我们?他才真是伪君子!”叶茂生都快气死了,心里又有些嫉妒。
因为薛福说了,他们住的院子价格不便宜,所以几个读书人拼凑够银子才得以住在这里。
再看秦扶清,单独租住一个大院子,出远门还带侍妾通房。
人比人气死人。
经过缜密的计划,叶茂生和薛福打算揭穿秦扶清的真实面目。
于是就趁无人的时候,偷偷搬来梯子,趴在院墙上偷看。
正捉住在院中洗脚的花大姐母女四人。
花大姐年逾三十,生了四个孩子,身材有些走形,容貌嘛,只能说人山人海,还有那几个丫头,十二三岁的就不说了,五岁的和三岁的是什么鬼?
这也能叫侍妾通房?
一股子无名火从叶茂生心里升起,他扭头正打算对薛福兴师问罪,谁知薛福竟然一脸痴相,“好美的脚,好大的*。”
感觉他因为一双眼看不过来很是可惜。
叶茂生一阵恶寒,连忙拉拽着他下梯子。
“薛兄,这老的老小的小,哪有你说的通房侍妾?”
薛福振振有词:“那是你不懂,老有老的好,小有小的好,我还以为你也是爱花之人,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偏见!”
叶茂生很是无语,他都还没指责薛福呢,反被这恶心家伙反给指责了。
竖子不足与谋!
“罢了,我不与你成事,休要将此事说出去!”叶茂生拂袖离去。
待他一走,薛福见院子里没人,便又蹑手蹑脚爬上梯子,想继续偷看。
可花大姐也不是傻子,恁大一个人,当她这个做娘的眼瞎不是?
好好洗着脚丫子,突然就感到一阵恶寒。
花大姐让三个女儿先回屋,她趿拉着鞋凑到墙边偷听。
没过一会,就看过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墙上探出来,一双淫邪的眼睛恶心极了。
“我日你八辈子!”
“我叫你看!我叫你看!让你尝尝老娘们的洗脚水,你爹个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
花大姐一下子把水泼过去,嘴里的脏话层出不穷,把盆一放,掐着腰开始骂起来。
“哎哟!”
薛福被人浇了一脑门的水,心里发慌,眼睛又看不清,一乱动,竟然从梯子上摔了下来,他只觉得浑身疼痛,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
听到外面的叫骂,秦扶清和赵靖赶紧从屋里出来。
“花大姐,怎么了?”
“他奶奶的,隔壁有个狗日的东西偷看我洗脚!”
花大姐气愤极了,没提三个女儿的事。
秦扶清暗骂一句,皱眉动身,行动凌厉之时,带动长袍成声。
那边叶茂生还没走远呢,就听见花大姐骂人,又听见薛福哎哟叫唤,没过一会,秦家小院门被推开,秦扶清从里面走出来。
叶茂生连忙找个地方躲了偷看。
赵靖走的慢,跟出来时,奇怪地往他躲藏的地方看一眼。
秦扶清找上门去,薛福躺在地上一直叫唤,无论他问什么,薛福一概不答。
慢慢地,院子里的争吵引来路过的围观之人,与薛福住在一起的书生也陆续回来。
见薛福浑身是水地躺在地上,还有来兴师问罪的秦扶清,几人心中暗道不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秦扶清,竟让他找上门来。
自从上次广场一战,广德府好多学子都听过秦扶清的大名。
“薛兄,这是怎么了?”
“哎哟,我有东西掉在隔壁了,刚搬来梯子提醒,谁知道就被这恶毒的妇人当做偷窥之徒,一盆臭水泼来,害得我摔倒在地,只怕是把骨头都给摔裂了!”
薛福一张嘴,就先说出早就想好的借口,接着又往花大姐身上甩锅。
花大姐哪里愿意,她脾气直,有啥说啥,更何况身边还有人撑腰,更是不怕薛福颠倒是非黑白。
张嘴就骂道:“我日你八辈子!你他奶奶的嘴里没一句实话,我刚才明明听你和另一个不要脸的玩意趴墙上偷听,还说什么我家秦少爷有通房侍妾,这些话你敢说你没说过?”
薛福心里狂汗,没曾想自己和叶茂生说的那些话全被花大姐听到了。
可死到临头,他也只能继续嘴硬,装傻充愣道:“冤枉!我一个读书人,何苦看你这年老色衰的老妇!你的脚有什么好看的?”
“你!”
花大姐气恼无比,还想与他再吵,谁知却被秦扶清给拦住了。
“既然如此,报官吧。”秦扶清回头,拱手对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道:“各位广德府的乡亲,这个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烦请帮忙叫衙差来。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官府查明真相。”
薛福大汗淋漓,白着脸,气息都有些不稳了,还是嘴硬道:“报官,快些报官,我的腰都摔伤了,都怪这妇人!”
就在这时,一位老者从人群中站出来,不赞同地看向秦扶清,对他道:“小书生,你也是个读书人,应该明白是非对错。为了这种小事情报官,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可不值当!”
“就是,这妇人年纪不小了,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让人看一眼也没什么,再说了,她有什么好看的?”
“官府向来偏向读书人,若要这妇人和读书人对峙公堂,说不定还要判你家仆妇流放之罪呢!”
围观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说秦扶清,无一都是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为了一个年纪大且不好看,没必要讲究什么名声的仆妇声讨一个读书人。
在他们眼里,读书人大于普通人,自然也就大于女人。
甚至有人可惜叹道:“这娘们要是个黄花大闺女,遭这年轻气盛的读书人看一眼,说不定还能成就一番佳话呢!”
秦扶清看着面前众人,说什么文教甚好,说什么孔孟之道,在这些人嘴里,是非黑白全都跌倒了。
倘若说他们压迫女人,偏偏有女人能参加诗会,自由如男子,成了他们反驳的牌坊。
可要说女人没被压迫?
错。
大错特错。
秦扶清总算明白了怪异感在哪里。被挑选出来拥有自由的女人们,就是这些男人选出来帮助压迫树立女性道德标杆的傀儡。
阶级大于性别,可在阶级之下,女人们的血泪铺满这层层阶梯。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