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离开韩家,诗雅达正色问阿一,“怎么这么突然?”虽然粟添老亲王早早的被诊断出癌症晚期,可也不至于这样匆忙吧。依着诗雅达的想法,叔爷爷离世前总该有些征兆,然后他们这些晚辈们也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赶回去再见上最后一面,兴许老亲王也有什么话要留给他们。
“我叔叔有回去吗?”诗雅达想到了舒赫塔,尽管这父子二人的感情淡薄得很,可舒赫塔毕竟是粟添老亲王硕果仅存的一个孩子了。
“老亲王辞世之前有单独和舒赫塔殿下聊过近两个小时。”阿一面无表情的回答。两个小时算是非常漫长的一段时光了,依着以往的经验,这对父子间的对话从来不会超过三句,超过一分钟。
那也就是说,该交待给后生晚辈的话,老亲王是有细细留下的,只是那些话他只讲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听,毕竟亲疏有别。
诗雅达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叔爷爷时的情景,周边的人、事、物,如今回想起来都已经像是被阳光暴晒后的彩衣那样褪了颜色,变得略显陈旧和黯淡,那图案也变得浅浅的一团模糊。
可诗雅达对叔爷爷那对狭长的,精明的眸子却始终印象深刻。现在想来,叔爷爷在看自己时,眼神中也是带着对晚辈孙女儿的疼爱的。
据说诗雅达出身在定襄县的战场上,炮火连天中,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带来了短暂的和平。因为茶古拉需要一点时间用来思考,诗毓萱公主才生下的这个孩子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女儿,毕竟他自己做过什么,必然是了然于心的。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个给凌墟王室带来一丝喘息机会的婴儿,都得到了彼时为数不多的王室成员的全部珍爱,这是个天赐的小福星,因此她一出生就被授予定襄县主的封号,地尊位亲。首先提出赐封的正是粟添亲王,他多么的惜命呀,他宁愿相信这个孩子就是上苍派下来收拾茶古拉的。
果不其然,二十多年以后,茶古拉到底死在了诗雅达手上,为那场旷日持久的、惨烈的、又带着王室许多讳莫如深的战争画上了一个圆满的记号。
因此一世考虑问题都是从自己出发,以自己为真心的粟添亲王,在对诗雅达的感情上到底是和对旁的亲人不一样的。诗雅达她是个女孩儿,又是隔代的晚辈,粟添亲王是想要用心去疼爱这个孩子的。而对于一直侍奉在自己身边的碧芷柔,粟添亲王却待她平淡如水,总觉得让这母女二人入了王室就已经是对她们天大的恩典。
才上专机诗雅达就看到了父亲杨咏廉威严的坐在主位上,五年前刚从凌墟回到江城的杨咏廉为了彰显自己身上的尊贵与威严,总是用力过猛,抑或是会不自觉的流露出难以掩饰底气不足的心虚,毕竟他不是出身王室,况且他和诗毓萱公主也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们二人不过有一双共同的儿女,仅此而已。
时移事易,这位外姓亲王早就不在乎外人目光,他渐渐深刻的领会到,唯有自己手中抓着关乎全局的利器,才能永远掌握局势的主动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杨咏廉怎么就不能当好那开天辟地第一人?因此今时今日的杨咏廉身上,总散发着某种令人生畏的肃杀之气,凌墟战场上他又不是没杀过人,没道理越老倒是越怂了。
更何况,诗雅达和舒朗吉是他的孩子,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遇事谁敢不给他这位亲王三分薄面?他有恃无恐!
杨咏廉身后侍立的仍是面上永远没有表情的殷振燮,诗雅达都不知道这位壮士浑身上下受不住的苦大仇深究竟从何而来,当然,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诗雅达没必要去探究别人,那对她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更可能会成为某种负担。
“坐!”杨咏廉给了女儿一个眼神,哪怕只讲一个字,也要让它听上去充满着为父为君的威严与不容置喙。
诗雅达微微垂眸走过去坐下,她就特别不喜欢能装的人,自然也不会喜欢这么爱装的父亲。都到这把年纪了,好好的享受生活,颐养天年不好吗?
诚然诗雅达还是杨姝颖的时候,曾和父亲讲过“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话,但是诗雅达觉得自己父亲从一介老实巴交的农业人员,一路高歌猛进,吃过苦、受过伤、流过累、流过血之后再登上今天的地位,人生已然是非常饱满的了。况且他孙女儿有了,不久孙子也要降生到人间。
心态好一些,好好保养,期待一个四世同堂不是更好吗?
不对!诗雅达想起来父亲曾和自己普及过他认为的四世同堂,那须得是全家人齐齐整整的都在,才算是真的四世同堂,少了哪怕一个,那都是不作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