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间涔出一层薄汗,眼帘上竟不自觉地攀上两三泪滴,这泪滴又恰垂在眼前,混浊了视野,半落不落地浸润了眼眶。
可是,褚溟曾经也同他一般一次次献祭肉身,一次次献祭魂灵,所以他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喊疼。
凌秋水抚了泪,倒再也无心思去关注侵袭全身的痛楚究竟多么彻骨,只想要快些完成这般苦痛的极刑。
——但至少骨骼已抽出。接下来,仅需把灵髓献祭于书中而已。
他颤巍巍地扶着床沿站起了身子,可是魂灵无了骨骼,两腿虚浮,似乎再难支撑他站起身子,于是他又再次重重地跌跪在地上。
凌秋水颤了颤身子,眼角又滚了泪下来。
一样的苦痛,一样的一一重历罢了。
所以褚溟在献祭自己的肉身时,他才会不舍地,哭着将他抱紧,一声声地低泣着“不回去了,我再也不回去了,我只想要你”……
身子止不住地颤栗,致使头脑阵阵发昏,思绪迷迷糊糊的一阵轰鸣猛然间侵袭了大脑,如若回忆浪潮终于破开洪口,奔涌喷薄。
好似切切实实的,又回到了那日。
那日的迷蒙的团雾,和满身是血,乃至虚浮到站不稳的身影。
以及……以及他刻意掩盖痛楚,却还隐隐微颤着的话音。一切在眼前依稀可见,倾耳可闻——
“我成全你……凌。”
凌秋水猛然一颤,竟瞬间止息了,他愣愣地,跌跌撞撞奔去,去追逐眼前渐弱的身影。
泪水又模糊了视线,只觉得眼前的身影渐远。
“不……不要……”
“我不回去了,我不回家了……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你别离开我……”
一次又一次低泣,一次又一次求全。
——然而一切皆徒劳无用,因为世上,本无后悔药可求。
他摇着头慌乱地、匆忙地去抓他的衣摆,去与他相拥,去含泪地吻上他的唇瓣。
去与他作别最后一吻。
难割舍的回忆与可怕的痛感似乎此刻交织,曲折盘桓,偏偏激的他再也寻不回自己。
所以他才会低泣着一声声地说——“我不回家了,我不回去了,求你……”
求你,别离开我。
可这剜起血肉的痛苦逼得他甚至连退路都难寻。
直到最后,褚溟终于垂泪颤着双唇,依依不舍地与他反复缠绵深吻,温柔地附在他唇际。乃至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在虚浮地轻声安抚着他。
说着——
“睡吧,凌。”
睡吧,凌。明日一早醒来,一切便过去了。
自此往事沉睡,掩埋过往。
他再没了记忆,他再也不记得——自己也曾深爱过一人。
凌秋水颤了颤眼帘,任那泪水涟涟,不停息地滚落。
记忆与现世交叠交织,似乎难得寻回自己的思绪。
良久,他失神地颔了颔首,痛苦地喟叹,沁血的唇角终于再次勾了欢心的笑意——
“是了……只需,只需献祭灵魂……便能,再次……再次与你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