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婉君喝道:“臭贼,你已无处可逃,还不束手就擒。”却无宽饶之意。林尘笑问:“好好好,我若束手就擒,两位真肯高抬贵手,饶我小命一条吗?”
贺婉君刚欲回答“想得美,我不杀你,怎泄心头之恨。”,想到“解毒戏”,心中又恨又羞。但转念一想,奇百道身为四品天官,这魔教恶徒是生是死,是抓是杀,全该由他做决定。自己只从旁协助,实无真正生杀大权,想到此处,便沉默不言后退半步。
奇百道道:“你这等魔徒,死不足惜,即便束手就擒,我依旧毙你。”林尘道:“那不得了?”奇百道道:“伶牙利嘴,你尽管嚣张,我且听听,你又能说到几时。”
四下环顾,见确处悬崖峭壁,下方既汹涌江河,再无下去路径,心下稍宽。但顾及林尘邪法,暂不敢贸然靠近。暗中思忖:“此子已到末路,今日决计死路一条,我等更当稳重,处处防备,不至再被他伤。”站定原地,头微一侧。贺婉君立解其意,稍侧半个身形,二人将唯一下山路径堵死。
林尘见得此景,暗叹两人杀意坚决,却毫不在意,反觉好笑,心道:“这老贼险些被我杀死,自当恨我入骨,非杀我不可。我偏不给他杀,我虽也杀不了他,但气他一气,却是乐意至极。”又觉山巅风势酝酿,再过一时半刻,自己乘风而去速度更快,更不着急。说道:“你这老废物,说得话不能作数,我不听你的,得贺仙子说话才有分量。贺仙子,你若肯保我一命,我立刻束手就擒。”
贺婉君面色一变。奇百道怒道:“你说甚么?”此话正中奇百道痛点。林尘哈哈一笑:“你个老残废,还程甚么威风。险死我手中,你不知么?你身旁那姑娘,年龄虽小,却比你厉害多啦。她还救你一命,还不谢谢你姑奶奶?你姑奶奶若同意饶我小命,我便束手就擒,想来你这老孙子,也不敢有意见。”
奇百道面色更为难看
贺婉君心中连喊糟糕:“奇前辈自被我救起,便一言不发。相传他为人最是迂腐,宁死不折面子。想是觉得,被我这小辈救下,折了面子,故而闷闷不乐,现下这臭贼如此挑拨,我虽不怕奇百道厌恶,但却不想顺了他心意。”耐下性子,解释道:“奇前辈,此贼意欲挑拨,晚辈愿以奇前辈意愿为准。”奇百道面上不理,心下更为不快,贺婉君说“晚辈愿以奇前辈意愿为准”,乍一听颇为谦逊,实则藏傲其中。强者为尊,奇百道身做四品天官,窍元强者,长辈之身。贺婉君虽是年轻天骄,但暂论身份,地位,实力,均不比奇百道。该以奇百道为尊。如此一来,“晚辈愿以奇前辈意愿为准”,这句便藏大大不妥。
该是“晚辈全以奇前辈意愿为准”,方才附和身份。只贺婉君不擅言辞,少言少言,曾知其中干系。一言一语间,便将心思袒露。全只将奇百道当做长辈尊敬,却无强者敬重。偏偏奇百道最是敏感,立时觉察,但心下如何不喜,却总不至当场闹掰,死死盯着林尘。
林尘又道:“贺姑娘,你和那施加立交谈时,却不是这般恭敬啊。你说:‘那老匹夫,七品天官都勉强,四品天官,呵呵,名不符实,名不符实,怎叫他混上去的?’又说:‘奇百道右腿歪瘸,生得忒丑,轻功甚至不及我。四品天官,皆乃人中龙凤,偏偏有这一只臭老鼠,可惜,可惜。我大乾没落啦!’”
林尘言辞毒辣,绘声绘色,奇百道、贺婉君面色均白,又气又怒。言辞本便是无形剑,何况林尘看人忒准,见奇百道性格执拗,右腿歪瘸,定是自卑所致。心中定存“才不配位”诸多忧虑。以此抨击,事半功倍。
奇百道明知林尘可能意图挑拨,仍不免就做此想,完好的左脸露出似悲似怒的神情,他转头看向贺婉君:“此话当真?你真这般说过?你如此不敬我?”贺婉君连忙摇头:“绝不,绝不,此贼胡诌!”奇百道神情更悲,心想::“此子虽意存挑拨,但言辞甚准,我奇百道操劳半生,却落得如此模样。倘若一命换一命,用我残躯,换尊一大魔头小命,我定不犹豫。”眼眶泪水直流,现下不但右腿歪瘸,便是右脸也已焚毁。
奇百道道:“你不必说太多,今日我奇百道定杀你!”林尘心道:“这奇百道心情已乱,当下风势最大,我也差不多了。”仍斗嘴道:“若杀不了我,你待如何?”奇百道道:“我不信你还能逃!”
林尘后退一步,已到山巅,林尘笑道:“奇百道,你要杀我,我也不与你客气。我与你打一赌如何。”奇百道道:“赌什么?”林尘道:“我赌你杀不了我。”
至于赌约什么,不待林尘细说,已一阵大风吹来,林尘长发飞舞,自有股说不出的潇洒。他迎风张手,纵身一跃,落入山崖当中。
奇百道、贺婉君互相对视,第一时间,竟均想:“此贼又弄甚么鬼怪?莫非有埋伏不成?”,反更警惕。待数息过后,也无动静,这才行至山崖朝下望去。只见江水滚滚,不见林尘身影,树木葱郁,不闻林尘音。两人齐齐想道:“人呢?如此地形,他还能耍鬼么?这般跳下去,如何能有命活?他若真这般死了,却也是件幸事。”不见林尘尸首,总归心中难安。
便在这时,忽觉一阵异光刺眼,两人齐齐抬头,见林尘手拿一奇怪器物,竟已高高飞到天去。林尘畅笑一声,既然脱困,心中也无挑衅念头,只盼快快离去。
奇百道眼见林尘脱逃,大怒不可遏,忽想:“我奇百道一事无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若再叫此子如此遁逃,如此奇耻大辱,不如自裁此地!”双目萌生死意,全力朝天空跃去。
贺婉君惊声尖叫,却不敢跟从,甚是惜命。然奇百道跃起虽高,但轻功恰是其弱项。而林尘借风起飞,大风一卷,片刻间离山巅已有百丈之远。
见奇百道飞出七十余丈,去势已经全消。奇百道旧伤在身,此刻却不顾性命,竟不知使了甚么手段,再升空一程,已经全不顾往后之事,一心只想擒杀林尘。
林尘道:“老匹夫,老匹夫,自个摔死,别化作厉鬼寻我!”手中斩出一计朔阳刀,脚上施展“九罡步”踏火而行,借助火势,竟正宛若飞天而起,可在空中翻转腾挪,又有飞天羽翼相助,正可谓妙计奇出。
叫人绝望。
贺婉君心下佩服:“这臭贼诡诈,擒他真难。”徘徊走动,心中苦无良策:“奇老被他话语激怒,不顾安危,现下怎生是好?现下怎生是好?”
奇百道见林尘飞将出去,其畅意笑音,不住听得刺耳、聒噪,心中莫名自卑更甚,回顾一生,从未有这般肆意过,心中莫名愤恨,想道:“我这条老命不要啦!这等魔贼,岂能容你嚣张。”连出三计“玄空掌”,却并非打向林尘,两人相距甚远,玄空掌难以触及。奇百道朝地面打去,借其反推,飞得更高。旋即取出三枚针,分别扎在左臂,小腹,左腿各一大穴。
三针入肉,奇百道登时七窍流血,竟短暂踏空而行,死命追来,速度奇快。林尘一惊,委实想不到奇百道还有险招。但自不惊慌,朔阳刀蓄势不发。
奇百道身忽一闪,啪嗒一声,抓住林尘脚腕。这时他已是强弩之末,单是吊着,已耗尽全力。林尘手有朔阳刀,顷刻可取其性命。但忽又一顿,心想:“这老贼此生不杀我,怕绝不会干休,我本该杀他。但…云前辈与他关系匪浅。看她份上,这次还是饶他一命罢。哼,这等老贼,待我日后实力强了,即便想杀我,又能如何?我怕你么?”天生邪派作风,但自重情义,涉及天官相关,总难免替云清岚考量。心中此念,顿时杀意全无,四下张望欲寻一地,将其甩将下去。
忽是这时,奇百道奋力喊道:“你不出手,老朽便就此摔将下去!”林尘怪道:“说甚么鬼话。”奇百道又道:“如此魔头,倘若逃走,人间灾祸,到时全系你身!”林尘骂道:“癔症了。”
奇百道再道:“你忘了水行大散人,八万湖中尸么!你忘了青宁郡一百万火中骨么!”话音回荡,却仍不听回音。
奇百道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好,好一对狗男女,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抓住林尘的手一松,身子直直下坠下去。
林尘并无搭救之意,右手蓄起朔阳刀,便欲再施踏火而行,拉开距离。
忽听得“嗡”一异响,有寒光闪过,奇百道下坠之势顿减。几点血珠溅射林尘右脸,忽觉右臂一阵剧痛,紧跟着身体失去平衡,竟朝下方不断翻滚坠落。
“砰”的一声,摔在江道旁,砸进泥土里,好在下落时得树木缓冲,加之江边泥土松软,林尘体质坚韧,不至当场摔死。但五脏出血,骨骼尽碎,已再无奔逃之力。
林尘剧痛难忍,顷刻陷入危机。看向右手,见手掌被一剑斩断,血如泉涌,回想方才那剑,干脆、果断,竟如此熟悉。一时间无尽酸楚涌上心头,“莫非…连她也要杀我?她绝情至此?以她性子,何不愿听我解释,便下此杀手?”
此刻已无力再逃,一阵剑光闪过,果见一白衣女子,扶着奇百道落在江边。林尘历来逍遥洒脱,但看清女子面容,却心死如哀。
云清岚缓缓走来,冷冷喝道:“你这魔头,奇老惩恶扬善数十载,你没资格说他。”林尘复道:“我没资格说他…我确没资格说他。”方才伶牙利嘴,这当口,却脑海空空,双眼空空。心中早拟好与云清岚解释的措辞,反开不了口,更无心开口了。
云清岚道:“你空有天赋,不走正道,死不足惜。我曾说过,你若入魔教为恶,你我恩断义绝。你不听我劝告,我岂能容你祸乱苍生。”适才出剑果断,现下言语冰冷。恩情全然两断,再无挽回。
云清岚早心拟好说辞,此刻出剑,绝非意气之举,说道:“你我间先断旧恩,我再斩你。”长剑径朝衣袖划去,割下一片。两人恩断义绝,此后一人为正,一人为魔,自当诛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