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我想留给你。”
老人抬起头。
少年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了许多他无法理解的、复杂的东西。
“我不喜欢被人逼着做决定。”
少年避开了这双眼睛,他的心脏有些抽搐。
“我也不喜欢逼人做决定。”
老人缓缓靠近了窗边的少年。
“但这是我大弟子的遗愿,我相信他不会看错。”
“一年。”
少年看着老人怀中熟睡的婴孩,伸出双手接到了自己怀里。
“只有一年吗?”老人的语气似乎有些失望。
“一年之后,这修罗门门主便由我来做。”
老人惊讶地看着少年,哑口无言。
“既然我接下了他,那我就要负责安排好他的一切。”
少年单手将脖子上系的玉佩拽了下来,放在了婴孩的襁褓里。
“王叔是修罗门大弟子,那他的孩子也必须是下一个修罗门大弟子。”
“以我聂无忧之名起誓。”
他的弟子没有看错聂无忧,就像他没有看错他的弟子。
少年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神情,眼中有冲天之火在燃烧。
这是不死不休仇恨。
不是对弱者的仇恨,而是对规则制定者的仇恨。
老人看到少年的眼睛,便知道修罗门的传承不会断绝。
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世人都道修罗门取自修行万象之意,但其实修罗门真正传承的,是祖师那份为众生不惜燃尽此身的意志。
传承的是反抗强权、为民请命的意志。
所以当“民”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时,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唯有死矣。
“真是有够蠢的。”
聂无忧摸了摸腰间的佩剑,这是那位老人留给他的修罗门门主信物,也是老人最后接触过的东西。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有人以死作为逃避问题的手段,有人以死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
如果说,以他人之死逃避问题是最无意义的行为,那以自身之死解决问题应该就是最有意义的行为吧。
这即是用之所趋异也。
聂无忧尊重老人的死法,他的死为修罗门解决了最大的麻烦,但这不妨碍他依旧觉得这些人死得愚蠢。
对孩子宽容是因为孩子无知;保护弱者是因为强者的存在便是压迫。
但是,如果被保护的对象不是无知的孩子,而是有基本认知的成年人。
为什么要因为他们弱者的身份而忽略他们的恶行?
恶人不分强弱,只要做恶就应该受到惩罚。
强大又如何?
无意识的压迫能比有意识地作恶更可恶吗?
强大的善人保护那些弱小的恶人,换来的必然是恶人的步步紧逼,被逼死也是理所当然。
况且,那些恶人真的弱吗?
当武者不分善恶地维护广义上存在【弱小】这个概念群体里的所有人时,殊不知在获得了他们庇护之后的那些看似弱小的愚蠢恶人要远比他们强大得多。
秩序的监察者主动放弃了手中更改错误的权力,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去期待秩序在不发生动荡的情况下完成自我纠错。
这就是把刀子主动放到敌人手中的愚蠢举动。
但就是这群愚蠢的武者才希望那些愚蠢的人民能好好活着,作为【人】活着。
聂无忧不是愚蠢的武者。
他不会放下手中的监察权力,他也不希望那些愚者能继续活下去,污染这个美好的世界。
既然你们不想作为【人】活着,那就作为【家畜】死去吧。
聂无忧对愚者没有任何怜悯。
他早就放弃了这些背叛者。
他们背叛了仁民会长,背叛了修罗门的武者,更是背叛了自己的初心。
聚集在这逍遥城中的人都是因仁民会长那人人平等的理念而来,可他们却在仁民会长走后便背弃了自己的初心。
愚者们不但用各种方式衡量一个人的价值,还为争夺权力与财富赌上自己的一切。
这里从众生未曾见过的天堂变成圣人都未曾预料到的地狱,中间只隔了区区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