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脚下水流都渐缓了,甚至还从过膝的高度降至了膝下,此时的情势,除去暴雨不停或天黑不视,几乎没有一处不好。
谁知,眼下,沈要却走得格外慢。
他只怕自己一时不察,脚下挨了绊子,便要连带着萧子窈一起摔进水里去。
偏他嘴里却又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我马上就带你回家。马上。”
那一声紧似一声。
像是说给萧子窈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萧子窈于是就笑。
“你怎么真的像条狗似的,还是那种帮主人拖小推车的狗,主人都不急,你却急得汪汪叫。”
那厢,沈要只管听她说罢了,也不觉得恼,便顺势蹭她一下,道:“那你现在知道我的心情了吧。”
“什么心情?着急的心情吗?”
“对。”
他说,“你根本就不懂。”
“不就是着急吗,这有什么不懂的?”
“不对。”
沈要一字一句的同她还嘴,“不仅是着急,还有担心。”
萧子窈仍是笑。
“那,除了着急和担心,就没别的心情了吗?比如说,开心什么的?”
然,她话音甫落,难得一次,沈要居然明明白白的怪起了她来。
“有开心。”
“但是这样的开心一点儿也不开心。”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心情从开心变成不开心。”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我会不开心的。”
他语声断断续续,好像在说胡话,一点道理也不通,又好像风马牛不相及,偏偏,萧子窈却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唔。懂了。”
她适时的笑笑,又低头亲亲他的额角,道,“简单来说,就是比起想见到我,更想看我平安顺遂的意思呗。”
沈要立刻点头嗯了一声,那幅度很小。
“所以,以后别来了。”
“你说的是哪一种别来?是不来看你……还是?”
沈要说:“要来看我。但别来这种地方看我。”
他多好哄的样子。
是时,萧子窈直觉雨幕渐疏。
“你有没有感觉雨变小了?”
她于是问道,“如果是这样,那难民们今天晚上就能有着落了。”
谁知,她正说着,紧跟在侧的侯耀祖却忽然说道:“那事情便难办了——倘若这雨不停还好,那些人生死攸关,自顾不暇,自然便不会太惦记坟山的事,倘若雨停了,营帐也扎起来了,一旦让他们吃饱穿暖,那我部可就要被他们秋后算账了。”
话毕,他似是还有些忐忑,便补充道:“沈军长,今日之事,我会在营中封锁消息的,定然不会让军长夫人声誉受损。”
然,他话音方落,萧子窈却一瞬打断他道:“不必。如今梁军上下军心涣散,若是再受百姓的白眼,以后遇上什么敌寇的时候岂不是要军民离心了?你就只管同那些人说,炸山是我的注意,反正我早就是个罪人了,谁又会在意我身上到底背了几桩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