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脑瓜子嗡嗡的,三天过去,她还是无法接受父亲离世的事实。全靠乡里相亲帮忙,这最后的告别才算落下帷幕。
收到消息时,程意正在住院,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小产,和丈夫肖慕云结婚后,两人一直异地,婚后几年都没要上孩子,辗转看了许多医生之后,勉强怀上了,却都留不下来。这几年肖慕云的生意做的很大,却总也不见钱回来,总是这笔款刚收到,那边的工程款就要结账了。
那天父亲程勤骑着摩托车过来看她,临走时放下一个皱巴巴的信封,程意打开,里面是新旧不一的两万块钱。转手,这两万块钱就被婆婆袁菲菲拿去交住院费了,回来还一个劲儿的抱怨着住院贵,这里也要钱那里也要钱,开个空调还要收费五元一晚,劝着程意住两天就搬回家去,由她照顾,能省不少钱。
正是在看她回去的那天晚上,父亲出了车祸。
程勤是请假回来看程意的,为了第二天早上能多睡一会儿,程勤连夜赶回工地,骑车时眯了眯眼,恰好身侧载着砂石的货车司机也眯了眯眼,乡村路上,没有监控,程意收到消息时,人已经躺在了冰冰凉的太平间。
母亲许梦哭到失声,脚跟发软,瘫在椅子上。姐姐程璐在外出差,赶不及回来。
来不及缅怀那个没缘分的孩子,程意只得强撑起一口气打理后事。
“账单都在这里了,厨子那边的钱我先垫着,做道场的需要你们主人家给个封封。”薛英将账单递给程意,干净利落的安排着方方面面。
程意一袭黑衣,头上顶着孝布,连续三天守夜让她整个人憔悴不已,皲裂的嘴唇泛着白沫,声若游蚊开口道:“感谢英姐,等我忙空了就把钱转给你。”
“别客气,你趁着这会儿休息一下吧,马上上山了。”说完,薛英简单的将账本塞入腰包,又忙前忙后在帮忙统计着中午吃饭的人数,清理乡厨带来的桌椅板凳。
薛英是村支书,也是远近闻名的能人,村里的红白喜事大都由她代为安排。程意拿出手机,十来张银行卡看了又看,竟然凑不出五千块钱结道场的钱。
小道士来问孝子贤孙在哪儿,由谁抬牌位走前面,程意只能安排侄子去。
李婶子问:“你们家慕云和周磊,都不回来吗?”
程意无奈的摇了摇头,程家两位女婿,在这样的大事上,竟然都缺席。
姐姐早就在闹离婚,姐夫好赌,这些年许梦补贴进去的房子车子早都被输个精光,好些年不往家里拿钱了,全靠她四处上门给人做家政才能保证基本的生活。程意结婚前发誓绝不会找一个姐夫这样的人结婚,千挑万选,选了看起来踏实稳重的肖慕云。
二人高中便相识,彼时,肖慕云对程意言听计从,关怀备至,程意也为了他放弃了重本分数线,读了一个专科。
年轻的肖慕云踏实肯干,吃得苦,拉的
肖慕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回家的,程意也说不上来。大概是第二个孩子流产,而肖家父母又急着抱孙子开始。
肖慕云受不了这边是母亲袁菲菲不厌其烦的唠叨抱怨,那边是程意愁容满面,整天西药中药一起灌的病急乱投医,就连这次父亲去世,他都只是浅浅说了句:“工程要验收了,没办法,走不开。”
程意握着冰冷的电话,耳边叮叮当当的木鱼声和漏电的喇叭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哭坟声,她还是拨通了肖慕云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音乐声,轰隆隆,震耳欲聋,一阵喧嚣后,嘈杂的声音小了些,传来肖慕云不甚耐烦的声音:“怎么了?你说什么?丧事办完了?明天回家吗?”
程意将听筒拿远了些,重复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马上,马上过来啊。”肖慕云捂着听筒,在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喊着什么,安抚好了后再对程意道:“不是今天就上山了吗?我回来也没什么用啊,这边在陪住建局的一个领导吃饭,实在走不开,下一个工程还得靠他.......”
程意冷笑一声,已经对他不抱有任何希望。
结婚八年来,除了第一次小产肖慕云在家照顾过她一周,其余时间,家里灯泡坏了、厕所堵了,婆婆生病了,从来见不到他的身影。她只是没想到,在这样的日子,他竟然也能借口生意走不开。
程意也不想再同他多说,只让他打点钱过来,这些年,为了支持肖慕云做生意,家里的房产、车子,都抵押出去了,程意名下也背着几十万的贷款,十来张信用卡来回倒,每个月仅仅是利息钱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而肖慕云的工程款永远拿不回来。
沉默了一会儿,肖慕云说:“我身上也没钱了,今晚吃饭的钱还是找成子借的呢。”
程意握紧电话的手开始发抖,面部因激动而充血:“你知不知道,我连厨子和道士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找你姐借一点嘛,我这里实在没办法了,等这笔工程款回来我就给你钱。”说完肖慕云便挂了电话。
程璐那边也是相差无几的情况。
这边程意忙得焦头烂额,袁菲菲此时却坐在坝里与人有说有笑,仿佛她来参加的不是丧事,是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