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说起来,楼令并没有时刻绷着一张脸,眼神方面也很正常,并非动不动就用锐利的眼神注视谁。耐不住其他人不得不多想啊。
几个卿位家族在“新田”内的府宅挨得挺近,楼氏府宅跟荀氏府宅中间隔着范氏的府宅,郤至的府宅干脆就跟荀氏对门。
这里的“很近”一定需要打引号,一切只因为几个卿位家族的“府宅”占地面积实在是太大了。
一群人的数量真的不少,入城引起了太多人的注意力,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荀氏的人?
“家主,卫士准备就绪了。”楼冰刚才先进城做安排。
楼令转头过去,看到郤至的家臣董屉也正在禀告。
郤至看见楼令在注视自己,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因为春播的关系,多数贵族都回去自家的封地,包括原本在“新田”的那些卿大夫。
有那么一个变动,当前在“新田”的卿大夫并不全,只有楼令、郤至、士鲂能够确认人在,主持完春耕回到“新田”的中行偃和智罃难以确认行踪。
楼令已经派人过去通知士鲂了,只是士鲂暂时并未派人跟楼令联络。
那也就无法判定士鲂会做出什么选择。
这不,楼令已经率队在路过范氏的府宅,不见范氏有人过来接触,各个出入口关得闭实。
一座府宅占地面积那么大,肯定是存在正门、后门、偏门等等多种出入口。
事实上,越大的家族越讲究上下尊卑,某个门什么时候才能够打开,哪个门是给什么人用来出入,一应都有着很严格的讲究。
而一座府宅的所有出入口不可能时时刻刻紧闭,哪怕是夜间都会有某些出入口开着。
别问楼令为什么知道范氏府宅的所有出入口都紧闭,问就是有派人分别看过。
“停车。”楼令突然吩咐道。
战车停了下来,楼令就近抽过一名武士的战戈,越过围墙抛进范氏府宅之内。
多数人为楼令的举动而摸不着头脑,个别人则是开始戒备。
那一杆被抛进范氏府宅的战戈发出落地的沉闷声响。
楼令看向失去武器脸色呆萌的自家武士,笑着说道:“还发什么呆,翻过去捡回来。”
本来脸色呆萌的武士,他瞬间脸色转为严肃,与就近的袍泽对视,随后开始解甲。
为什么要解甲?因为要进入的区域是范氏的府宅啊!
不披甲也不持器进入,可以解释为不慎弄丢武器,纯粹就是过去拿回来;披甲而入?可以直接定义为入侵!
那名解甲完毕的楼氏武士,他在一纵之下抓住围墙顶端,缓慢地翻了上去,先观察里面的情况,回头对楼令摇了摇头,再消失于围墙顶端。
做出摇头的动作,指向的是里面并未陈兵。
一小会之后,拿到战戈的武士再次出现在围墙之上,他这一次对楼令直接汇报:“家主,范氏来人了。”
范氏的来人当然不会从围墙出来,他们是从附近的出入口出门,再小跑着来到楼令面前。
过来的范氏之人不多,也就董源安和两名随从。
“参见中军将。”董源安恭恭敬敬行礼,随后责怪道:“天上突然掉落一杆战戈,吓坏了路过的侍女,原来是中军将率军……”
“不是率军。”楼令见过董源安,知道董源安是一个嘴皮子很利索人:“别废话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下军将是不是深感为难就行。”
说到底,士鲂不是范氏的宗主,作为一名小宗之主。
如果范氏之主士匄事先没有参与某个阴谋,面对突发的状况无法拿范氏的主意,只能是让士鲂选择当鸵鸟了。
楼令就是不知道范氏的选择,才有了抛戈进去范氏府宅的举动,起码能够看一看围墙后面是不是有伏兵,亦或是让自家的武士看看所有建筑物是否紧闭门窗。
之前翻墙进去的那名武士,他就在三个范氏之人的当面,低声汇报道:“家主,院内不见伏兵,各处建筑亦是未关紧。”
不排除在其它区域暗藏伏兵的可能,只是最大的嫌疑或马脚并未露出来。
董源安很想说自己耳朵没有聋,他也知道楼令乃是故意,不得不正面回答楼令刚才的提问,说道:“禀楼氏之主,我家主人不欲出门。”
同样不用管可不可信,楼令再次扫了一眼董源安,随后挥手让队伍继续动起来。
“范氏这样,挺正常的吧?”郤至也知道自己身为小宗之主,没有请示宗主郤杨就展开行动,算得上去一种逾越。
可是,谁让主持行动的人是楼令,他是郤锜的托孤好友,还是郤氏之主和温氏世子的老师,并且是郤至的挚友呢。
那么多重的身份叠加,郤氏的核心管理层都认为交出一个“师”的指挥权不算什么,小宗之主听从指示临时参与行动,不算什么大事了。
真正的大事是交出一个“师”的指挥权,并且郤氏没有限制楼令该怎么去使用!
范氏那边不一样的。
士鲂是士匄的叔叔没有错,问题是士鲂在范氏的地位不如郤至在郤氏的地位那么高。
以事实而论,一旦士匄没有事先交代,一些小主意可以由士鲂来拿;真的是碰上太大的事情,作为小宗之主的士鲂最好是装傻。
楼令眼角余光看到左边围墙冒出一颗脑袋,转头去看清是谁,不由眼角抽搐。
将脑袋伸出围墙的人是郤耀,他与楼令对视立刻又缩了回去。
要命了,真的!
“是我这个老师不好,没有好好的教导弟子。”楼令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们再往前走了约百来米,可算是进入荀氏围墙的范围。
“停车!”楼令再次大喝。
刚才被抽走战戈的武士,很主动地将战戈递出去。
楼令正要伸手随便在附近抽一杆战戈,见到有战戈凑过来顺势一抽再一抛,又一次将战戈抛进围墙之内,又是一记沉闷的落地响动。
“……”楼令做完动作才跟自家的武士对视。
与家主对视的武士重重点头,觉得之前没有马上披甲算是做对了。
该名武士没有自作主张立刻翻墙,直至得到楼令的示意才展开动作,攀上去又是谨慎地神偷观察,看到了什么似得秒缩头,大声喊道:“后面很多人。”
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人是郤至,他“嘿嘿”了两声,刚要有下一步举动,旁边传来楼令的喊声。
“里面的,将战戈抛出来。”楼令朝围墙内大喊。
围墙里面没有人吭声,过了一小会才将战戈抛出来,战戈在落地前被早在等待的原主接住。他接住之后,下一个举动是赶紧过去披甲。
楼令喊住武士,说道:“你叫凡?”
楼凡赶紧行礼:“回家主,我叫凡,乃是楼在的次子。”
不知道谁是楼在的楼令点了点头,以前只是记住楼凡的脸和符号,经过这一次实在是加深了印象。
郤至见到楼令还有那份闲心,有些着急地说道:“宅内藏兵啊。”
“中军佐突发恶疾,荀氏要是不布防,反倒是所谋甚大。”楼令知道郤至的秉性,先解释了一句,再说道:“走吧,去正门。”
他们来到正门,已经有荀氏的人在等待。
“吴?”楼令当然认得出荀氏的宗子。
中行吴先对楼令行礼问候,再观察一下来的队伍什么情况。
以人数,肯定是显得很多。
再看其中的贵族,不缺杀气腾腾的人。
“姑祖父。”中行吴规规矩矩的行礼,直接问道:“姑祖父这是……”
楼令无法从中行吴的脸上看出太多东西,问道:“中军佐的病重吗?”
中行吴这才转为哀伤的表情,答道:“我父陷入昏迷,暂时没有醒来。”
“上军佐呢?”楼令又问道。
中行吴答道:“叔祖父正陪伴在父亲身边。”
几句问答,看着就不怎么正常。
并非是什么不正常,纯粹就是楼令太直接,没有给出多少使用话术的空间。
“老夫与上军将已经进城,城外的所有军队也得到命令不能成建制出营。你且让家中恢复正常,老夫再带人去看望中军佐。”楼令还是保持着很直接的态度。
这就好像是在说:不想搞事,别搞东搞西,搞得另起波折。
中行吴却是问道:“是中军将说得话,还是姑祖父说得话呢?”
两种身份都归属于一个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还真有。
要是中军将说的话,要恕中行吴难以从命。
换成是姑祖父的身份来说,等于说楼令用人格在做保证,一定不会做针对荀氏的事情。
楼令极少与中行吴接触,一下子看得出是一个可以托付大事的人,笑着说道:“自然是姑祖父说的。”
得到答案的中行吴大声喊道:“姑祖父前来看望家父,府中武士可归各处。”
喊那么大声,肯定是有其理由的。
荀氏的正中间大门没有打开,只是打开了两扇偏门。
一声声的口令从里面传出来,频繁的踏步声汇集得很密,不一会动静就消失了。
楼令正在安排哪些人跟自己进去,会携带多少护卫,反正不是全部进去。
在那期间,中行吴安静站着看,直至楼令做完才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在前面引领进入府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