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楼令已经说过，出动一个军团主要是震慑内部的其他家族，附属收益则是让郤氏感激。
毕竟，楼令为了帮郤锜报仇愿意出动一个满编军团，说明楼氏记得郤氏的恩情也愿意回报，必将极大缓解郤氏内部那些对楼氏不满的人。
至于说震慑晋国其他家族？家族私战都能够出动一个满编军团，真要是爆发内战又可以拉出多少兵力呢。
没见到楼氏和郤氏要出动两个满编军团征讨鲁国，一下子就让中行偃消停下来了吗？在那之前，中行偃可是一再谒见晋君周，非常频繁地往范氏跑，要说不想搞什么幺蛾子是不可能的。
郤氏的实力之强大，事先早就都知道。
楼氏到底是多强，有太多家族没有直观的基准来作为判断。
这一次，楼令要出动一个满编军团征讨鲁国，楼氏也在秦地用兵，足够展示出一部分了。
“家主不去鲁国，为什么不南下呢？要知道，在您的指挥下，已经连续四次重创楚军。”林姒不是感到疑惑，纯粹是增添楼令的情绪价值。
忙完之后唠唠嗑可以很大缓解精神上的疲劳，要是有人给予足够的情绪价值，远比小憩会更快恢复精力。
“我要坐镇都城，防着一众公族继续闹幺蛾子。”楼令可是知道现阶段的公族内部纷争很多，去年都闹出展开大战了。
公族那些封君怎么会突然间闹到开战的程度呢？简单就是晋君周不再给他们输血了。
同时，公族也失去了为国而战的权利，无法像以前到战场走走过程，拿到不该属于他们的战利品份额。
失去了轻易可以获取的外快，他们本身又不是多么注重生产，还是晋国内部第一批变得奢靡的群体，想要继续奢靡下去，只有朝同族挥出利刃了。
在郤锜执政期间，他说不管公族就不管，真的就是一点不怕公族大鱼吃小鱼吃出一头鲨鱼。
轮到楼令执政，他不是非要阻止公族继续内战，需要防止的事情是有公族封君成为大赢家，杜绝不是公族的家族被卷进去。
并不是楼令比郤锜尽责，单纯就是想到的事情太多，知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去完全放任不管。
林姒正要说什么，看到楼森站在门外，转头专心做事去了。
楼森也是刚来，看见楼令注视过来，禀告道：“家主，智氏之主来访。”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件事的楼令，心想：“比我预料的更沉得住气啊。”
上一次小朝会期间，智罃的做法几乎就是跟中行偃撕破了脸。
楼令事后才知道郤至跟智罃约定日后一块继续讨伐三戎，一想也知道是郤至给智罃的底气。
而郤至为什么要介入荀氏的内斗，他有一次向楼令炫耀，才让楼令知晓是看在楼氏的面子上。
什么逻辑？
逻辑就是娇姬出自智氏，作为宗主的中行偃一直在欺凌智氏，楼氏不好直接支援智氏，郤氏没有那么多顾忌。
恰好中行偃在上蹿下跳，更是加大了郤至干涉的决心。
郤至介入荀氏内斗的方式就是拉扯智氏一把，一旦中行偃忍不住的话，大不了开战便是了。
知道了那么一回事的楼令脑仁很疼。他当然不会坐视智氏消失，想的是日后扶持智朔或智盈，真没有要用那么粗暴的方式介入。
幸好是中行偃够能忍，再来也是范氏在态度上的改变，不然现在晋国应该是在爆发内战了。
“令？”智罃看到楼令过来，严肃着一张脸打招呼。
楼令先叹一口气再坐下，不等智罃说点什么，抢先说道：“我不会加大对中军佐的打压力度。”
担任上军将的楼令可以拉偏架，成为中军将的楼令是真的不能够那样做。
为什么？因为屁股下的位置不同，干同样一件事情所带来的后果会不一样！
中军将介入其他家族的内部纠纷，还是帮着小宗对抗大宗，以后要有多少小宗不爽就跟大宗过不去啊？
真要是变成那样，晋国势必要变得乱糟糟，三天两头有家族爆发内乱，其他家族被卷进去，时不时来一场内战。
话又说回来，历史上的晋国不就是那样吗？异姓互相联姻抱团，到了第二代却是反目成仇，互相之间敌对或干脆打生打死。
智罃没有料到楼令是那样的一句开场白，搞得好多话讲不出来，脸色也变得讪讪然。
“我也会劝上军将，在除了跟智氏一起讨伐三戎的事情之外，不介入荀氏的其它事务。”楼令说道。
想来求援的智罃，援没有求到，反倒是被限制住，一下子懵逼了。
楼令再次低叹了一声，说道：“你知道我家的医术，也知道中军佐极力避免向我家求医。”
这个暗示太明显，智罃脸色大变：“近来宗主开始向楼氏求医了。”
以前不干。
近来却干了。
说明中行偃身体状况异常糟糕，到了无可掩饰的阶段。
“是。”楼令干脆说得更明显一些：“你回去向中军佐认个错。想做什么继续做吧。”
智罃赶忙保证：“今天的话，出自你口，入之我耳。但凡有第三人得知，人神共弃！”
发了个毒誓的智罃走了。
楼令坐在原位没有动弹，好久之后又是叹了一声。
日子一天天过去。
临近冬天，楼令派出去通知筑鼎以及相关的人手陆陆续续返回。
他们的反馈都比较正面，没有哪一个家族拒绝出“份子”的钱，也没有家族对变法表露出抗拒的态度。
家族里面没有人担任卿大夫，哪一个家族敢违逆卿位家族取得共识之后颁布的命令？没有！
现如今的晋国已经分为三个大阶层，国君、卿大夫和其他贵族。
晋君周很聪明，他已经知道需要极力拉拢和壮大非卿位家族，形成上层和下层夹击中层的局面才是最为有利。
其实，楼令在晋君周那样做之后，马上会知道怎么回事了。
后来，晋君周竖起了魏氏这个靶子，多少是拿魏氏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打算。
卿位家族没有联合针对魏氏，会让晋君周的胆子变得更大，采取扶持更多中小家族的举动。
对于晋君周的行为，当然会让楼令心怀警惕。
要说楼令立刻做出剧烈反应则是不至于，甚至会一定程度上放纵晋君周去扶持中小家族。
那是站在身为中军将的立场必须面临的矛盾选项，不想国家陷入一潭死水的局面，决不能堵死所有上升渠道，可是又不能完全坐视国君收权。
怎么去控制一个尺度，需要晋君周有自己的自觉，也看一众卿大夫到底能把国君欺负得多狠。
有希望取周王室而代之的前提下，楼令不会将晋君周压制得死死的。
希望晋君周也控制好尺度，不然就是逼楼令带上其余卿大夫采取针对晋君周的行动，一旦展开行动必然十分的激烈。
在那个冬天，需要出“份子”的各个家族将材料送到都城，由国君和几个卿位家族出动的匠人展开筑鼎工程。
怎么就工程了？
筑鼎还真就是一项工程！
他们合力之下，只花了一个冬天就将鼎铸造完毕，后续的打磨以及铭刻花纹、字体才是更为繁琐的事情。
而到了铭刻阶段，只有来自楼氏和范氏的匠人参与，其他家族的匠人则是各自回去。
因为动静闹得极大的关系，列国先后得知晋国有在筑鼎，慢慢打听也知道了是为什么而筑鼎。
筑鼎而铭刻法文？类似的事情对于贵族阶层来说并不陌生。
从上古时期开始，秩序就是铭刻于鼎之上。
什么是秩序？在上古以宗教形式确认，到宗周以礼乐为标准，轮到晋国这一次变法则是转为法治了。
知道晋国要去掉诸多肉刑的列国，多数国家的君臣是持负面态度。
肉刑啊？反正“刑不上大夫”，用不到有“大夫”爵位的贵族身上，反而可以用来恫吓以下阶层，进行震慑的同时，显示出“大夫”这个阶层的尊贵。
列国有情绪比较激动的人，不是张口就骂晋国君臣乱搞，便是叫嚣要到晋国说理。
所以，晋国内部一片欢腾，列国倒是舆论汹汹，显示出来的情境显得极其有趣。
晋人当然会欢腾。
多数人正是肉刑的被实施者，谁都有可能要被残害身躯。
不是在执法范围内的贵族，他们被卿位家族给压着无法发声。
这样一来，晋国肯定只剩下持正面的舆论了。
真的有贵族出发前往晋国，以鲁国贵族的数量最多。
那没毛病。
鲁国是周公旦后裔之国，他们必须维护“礼治”作为根本，谁要更改主流秩序都要痛击。
至于鲁国已经知道晋国来年会再次出兵入侵？那是另外一回事。
大概也有不少鲁国贵族觉得在战场上不是晋军的对手，打算在使用嘴巴的战场赢了晋国？
国外贵族来晋国质疑变法，一样不存在毛病。
立法之前的公示，本就接受任何人的质疑，外人能够在辩论中获胜，说明改革存在问题，反而会获得感谢。
至于说那些赶往晋国的鲁国贵族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避战？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