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雕刻印章的手一顿,竟不知该不该往下携刻。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雨夜辩论尤挂耳边,庄先生起身在屋内转悠了好几圈,他不知道杨文礼的抉择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自己袖手旁观是否有违道义,但以身入局是为君子取义,可守成待机也不失为破局之法。
只是杨文礼未免太急了些,先辈与先帝做不成的事,非一日可功成,如今杨文礼率先将自己锁入局中,只有生死可破也。
外头狂风骤起,庄先生脚步越发急切,他在桌前坐下,摒弃一切,继续携刻玉章,几个苍劲磅礴的“先我往矣”破势而出。
九月下旬,潭州有一场清谈,几乎聚集了五湖四海的名士文人,就连叙明舟也会携妻同往。
组局者,怀鹤先生。
近两年,怀鹤先生赴了许多文宴诗局,与人高谈阔论,辩解争驳,以其字画双绝、远见卓识在各地声名鹊起,就连一向自在的叙明舟也忍不住一往。
庄先生心生钦佩的同时又忍不住黯然神伤。
先往者先亡矣。
暗室灯明,总要去看一眼。
只是这枚印章终归没有送出去,学堂放假的那天,庄先生从镖局收到一封信,上面虽没有名讳,但庄先生心知肚明是谁写的,白纸上只有短短八字,“深秋夜凉,先生安矣。”
……
蓉宝今天是自己扎的头发,好不好看还是其次,主要是没扎好,飞一吹就在脸上到处打,她气极了,就和风对着吹,赵老四把她身上的书袋塞到书厢,立即拿着发绳帮自家闺女绑头发。
蓉宝乐呵呵的问,“爹,我们家的柿子熟了没有?山楂呢?有没有长大。”
“熟了熟了,就等着你去摘呢。”
蓉宝又问,“那我们家的丝绸有没有卖出去?”
“哪有丝绸。”赵老四嘀咕,“就一块绢布,是比棉布要好一点。”
他小声说,“你别瞎嚷嚷,改天做几身绸衣给你们穿在里面。”
就算是富商也不敢大喇喇的把丝绸穿出来,那都是官家才能穿的绫罗绸缎,更别说其他小商户了,就算赚了钱,也只敢穿里面。
赵老四自然也不敢。
蓉宝声音小了,“爹,我们家从哪里找的织娘?我听钱多多说,有些厉害的织娘能织出花来。”
“正要说呢,县里最近来了好多流民,车子都不好走。”赵老四快手快脚的帮她绑好头发,又扯了扯,见十分紧实,满意的把人拎上车,“我去找牙人买了两个,贵的很。”
一对母女花了几十两,但手艺真的不错,织出来的布又细密又柔软,不比布庄里卖的差。
今年亏本,等到明年就大批量养蚕,就是不知道桑税怎么收。
他们家没有桑田,种在山上总会便宜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