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京城雨歇,皇帝松口泄洪之时,卢水大坝突然就塌了,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杨章成继续道:“陛下是您教过的学生,他的性子,您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如果站在崔贤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杨文礼,他不会争泄洪一事。
只是崔贤太想把陛下培养成一位贤明的君王,他据理力争,苦心劝谏,奈何君向明月,明月不喜。
崔贤手放在冰冷的城墙上,寒意蔓延,“是我之过”
城门外。
“娘,我冷。”
衣裳单薄的妇人抱着瑟瑟发抖的孩童往火堆旁边挤,只是草屋漏风,柴火不足,刚经历过水灾的孩童再也扛不住了。
他伸出馒头一样的手搂住娘的脖子,害怕无措,“娘,冷。”
妇人把他紧紧护在怀里,手在背部轻拍,“没事,没事,娘在,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好了”
怀里的孩子渐渐没有声响,泪水滚烫,落在鲜血淋漓的双手上,如同滚油煎肉,痛苦难抑,她越哭身子越暖和。
妇人抱着孩子踉跄的走到城门口,“狗皇帝,你害死十几万人,你不得好死。”
官兵拿着刀凶神恶煞的,“干嘛呢?乱说什么,舌头不要了。”
她抱着孩子滚落在雪里,又艰难爬起身,“你们不得好死”
官兵见她还敢出言不逊,立即拔出了配刀,“若不是陛下心系百姓,谁管”
他话还没说完,妇人就撞上了刀刃,红梅溅雪,眼神涣散之际,还不断呢喃,“十多万冤魂找你索命”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家里的长辈和县令都说京城会泄洪,叫大家不用担心,谁都没跑,就守着那片沃土。
澄州是天下粮仓,南北遭役,都是从澄州调粮过去,只一个澄州,就可以养活十州百姓。
是以先帝宁愿舍了京城也要保澄州。
崔贤仰头观雪,如一头迷途的老鹿,辨不清方向。
杨章成扶住他,“老师,回去吧。”
“再看看吧。”崔贤又旁边走了几步,正看到官兵抬着几大锅白粥出来,除了稻米还有番薯豆子,一起熬煮,盛到碗里总算不是汤汤水水。
草棚里钻出很多个人,密密麻麻,蓬头垢面,双眼无神,手脚肿的老高,在官兵的训斥下瑟缩着脖子。
好在只有冻死病死的,倒还没有饿死的,只是今年还有口薄粥,明年呢,崔贤又想了想,开春了好,山里的野菜多,饿不死人。
但京城的粮价又该往上涨了。
“这是天子脚下,我能看到之地”崔贤望向远方,“其余州县呢?该是何种境况。”
大批流民来了京城,但也有去往其他州县的,怕生疫病,县令都不敢开城门,但不作为又怕死的流民太多,乌纱帽不保,只得草草建了几个草棚安置。
没钱没粮,都从衙门里掏,一天能吃一顿算是好事,其余时间都是煮开的热水,倒是有城中富户施粥,不过来了几回后,都回家准备过年了。
不知城里哪家大户过寿,炮仗打了六十几挂,听的外面的人还以为是过年了。
“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等雪停了就回。”
“那雪什么时候停?”
“过完年了就停。”
“娘,我想回家过年,哥哥买了好几个炮仗,我还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