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神志不清,郑捕头还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因此神情不耐,他把醒酒汤一口喝净,冷脸坐在一旁,“越儿的事我自有打算,我是他爹……”
“不行,我已经跟媒人说好了,明天就去廉家提亲,你不去我自己去。”
郑捕头差点把腕上的崖柏木串扯断,“我说了,这件事不需要你管。”
赵盼儿的心气很平和,她坐在一旁,腰杆笔直,“郑云,这件事没得商量。我嫁给你不到五年,你就说公务繁忙,日日流连在外。你夜夜与人喝酒我忍了,出入花街柳巷我也忍了。樊儿长这么大,你抱过他几次?爹娘的生辰,哪回不是我上上下下的操持?你是个男人,在外面挣钱很辛苦,我知道。我心甘情愿做这一切,并没有任何不满,但你不能骂我蠢。我赵盼儿生来不比任何人差,我会种地会做生意,深熟人情世故,我就算不嫁给你,我也会过的很好。”
她直直的对上郑云的目光,音调不变,但眼眶通红,“在你心里,女人的一辈子就活该是这样吗?只配待在家里伺候你吃喝,连句抱怨的话都不能说。我知道你有抱负,不甘心只做一个衙役,你觉得你思虑之后做出来的决定一定没错,可你从来没考虑过越儿。你不是良籍,越儿不能科考,也当不了官。他这一辈子应当找个喜欢的姑娘安安稳稳过日子,经营家业,教导子女。这是他的路,也是我的心愿。”
衙门里衙役的差事是可以父传子的,但赵盼儿从来就没想过让儿子接他爹的班。捕头虽然在老百姓眼里是个官,但地位太低了,贱籍不可置产,不可与平民通婚,唯一的好处是不殃及子女。
如今家里的银钱已经够用了,好好打理,养活三代不成问题,到了曾孙那一辈,家里孩子就可以读书科举,进士科难,考个名经当个文职小官也是条出路。
酒气略散,郑捕头喉咙动了动,“衙门里的事你不清楚,那姑娘没你想的那么不好,她生母跟师爷有旧,对外虽说是妾氏,但在家地位不比正室差多少。样貌虽然普通,但精通诗书,颇有才气。越儿娶了她,将来后院内宅不必忧心,你也能有人帮衬。”
赵盼儿的心猛然沉到了谷底,“廉掌柜家的廉二姑娘玉貌花容,温柔贤惠,是越儿的良配,你见了也应当会欢喜。”
郑云心里又涌上一股烦躁,“你就非得按你的心意做事?”
“我没有考虑过吗?半个月了,我怎么过的?你去外面打听打听,邱家是什么名声?说的好听点是秦楼里出来的,说不好听就是……”
她那两个字咬的很轻,话到嘴边都有点说不出口,“我也不是恶人,她有可取之处我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你摸着良心说,这样的姑娘,你喜欢吗?”
赵盼儿软了态度,眸中带泪,“你当年遇上我的时候,不也说枕边人该是心上人吗?”
第一个喜欢的姑娘情分总比旁的莺莺燕燕不同,郑云烦躁的仰起头,“让越儿自己做决定吧。”
今天晚上谁都睡不着,赵盼儿侧躺着朝外,在黑暗中睁眼到天明。
郑越卯时初就起床扎马步打拳,赵盼儿端着一盆白面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心事重重。
“娘,你有话要跟我说吗?”郑越收了拳势。
“没事……”赵盼儿原本想提前劝劝他,但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她看着儿子脸上的汗水,担忧道:“我烧了热水,等会洗个澡,免得着凉了。”
事不解决,就像跟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一直到辰时初,家里人陆陆续续起床,坐在一起吃完饭后,又各自忙活自己的事,赵盼儿拉着郑越进屋,把事情讲一遍后,目光灼灼的看向他,“婚姻大事,不容儿戏,我和你爹谁也没法让步。既然是你的事,你就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