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太太也沉浸在回忆当中,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温柔的神色,或许是在回想当时的情景,也或许是想起了她的丈夫吧?
过了许久,柳依萍从杨重梧脸上收回目光,看着老太太,问道:“婆婆,那后来呢?”
“后来?”黄老太太仿如从遥远的温情中被唤醒,低头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说道:“过了三四个时辰,柳公子和将姑娘来到了我们家,要请我们过去,喝他们成亲的喜酒。我和我家老头子都特别的高兴,翻箱倒柜的想寻找像样的贺礼。柳公子那天心情非常好,满面春风的说道‘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来来往往也就我们四人,俗礼能免就免了吧,你们是长辈,请你们为我和芷兰成婚做个见证。’我们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四个人一起来到半山堂,柳公子与将姑娘拜了天地,而后便开席,他们用心准备了三荤三素,色香味倶全,都是柳公子下厨操持的,他的厨艺啧啧,别说是将姑娘,便是我,也只配给他打个下手。我家老头子带了一坛珍藏了三十年的汾酒,将姑娘在一旁陪了三杯,便不再喝了,老头子那天喝开了,说了许多的话,什么为官清正受到排挤,幼儿夭折老天不公之类,柳公子一直听他说,最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才人不遇,古今同慨。’后来,我强拉着老头子下山了,半路上把他一顿数落,人家新婚之夜,你在那叽叽歪歪,好不惹人厌?”
“柳公子通今博古,还会看天相,只要他说出的话,就没有不应验的。冬天时他说第二年是涝是旱,从来都是神准,可他结婚那天说的话,这儿来来往往总是四人便错了。”
“到第二年开夏时节,我记得是四月初三,将姑娘生了一个男孩,我帮婴儿洗了个热水澡,用襁褓包好递给柳公子时,任他天大事情发生,也不会变下脸色的柳公子,双手都颤抖了,接过孩子后,喃喃说道‘我柳君晗当父亲了,我有孩子了。’”
“小男孩的眉眼嘴巴很像柳公子,鼻子与额头像将姑娘,柳公子给他起名叫乘风,他们两个身体都是非常好的,大冬天也只穿一两件衣服,看着我都觉得冷,小乘风也长得十分健壮。”
“小乘风一岁半的时候,九月初七那天,你妈妈生了你,当我告诉柳公子是个姑娘时,柳公子高兴坏了,抱着你就不肯放手。你小名叫九七,就是你出生的日子。后来你父亲给你取名唤做柳依萍,你妈妈对你们兄妹俩是一般的疼爱,可你父亲似乎更喜欢你一些,从小对你哥哥比对你要严厉得多。”
“你过完两岁的生日,你妈妈有一天下山来,找我学刺绣,把你们兄妹的名字都绣在了贴身的衣服上,过了三四个月,就发生了那件事情。”
柳依萍早已是泪眼婆娑,只是一直强抑着不哭出声来,听到黄老太太声音有异,颤声问道:“婆婆,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老太太望着她,脸上又是慈爱又是不忍的神色,将她一把拉入怀中,柳依萍再也忍不住了,在她怀中嘤嘤哭泣,黄老太太轻拍她的肩膀,柔声抚慰,杨重梧在一旁也是黯然神伤,他自然知道这老太太说的那件事情,应该是柳依萍父母遇害的事情。
按照老太太的述说,依萍的父亲是一个医药占卜、天文地理、音律建筑都有极深造诣的人,文才武功,俱是上上之选。杨重梧仿佛看见,一个温情中自带潇洒,豪放而又不失柔情的浊世奇男子,君子谦谦,温润如玉。
是什么原因让他避世独居?而且,他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依萍的妈妈武功也是一流高手,是什么样的人能杀得了他们?又是什么原因,要对两个隐居的人下此杀手?
柳依萍已止住了哭声,坐正了身子,黄老太太才又开口讲了起来:“那天是正月二十,我还在睡觉,我家老头子使劲推我,还喊‘小翠,醒来。’我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看见他满脸焦急地说道‘半山堂着火了。’我吃了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急忙穿好衣服,和他一起往坡上跑去。”
“一路上,我觉着头晕,心中也觉奇怪,太阳已上了三竿多了,我们从来都没有这么晚才起床过,老头子说他也是才挣扎起来上茅厕,偶然抬头发现半山堂这边起火,才完全清醒过来的。等我们赶到时,大火已经烧完了,半山堂已成了一片废墟,只有一些残存的梁柱上还冒着轻烟。”
“我们大声喊叫‘柳公子’、‘将姑娘’、‘小乘风’、‘小九七’,除了山的回声,没有其它声音。后来后来,我们在废墟底下找到了两具已烧成乌黑的尸体,两人的手还紧紧牵在一起”
黄老太太话声哽咽,柳依萍又哭出声来,杨重梧心下恻然,问道:“婆婆,他们二位都已经烧焦了,你能够确定是他们吗?”
黄老太太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对杨重梧说道:“傻小子,有句话叫做烧成了灰我也认识你,其实不是认识,而是感觉,我们在一起相处了好些年,他们就像就像是我们的儿女一样,如果不是,面对那样的情况,我会害怕,而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