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一过,转眼已是残年。
自蛇老死后,杨重梧担心东楼门尚有后招,不敢大意,又在军营中呆了五六日,天天伴随戚继光左右,却始终未见异状。
期间,他又向戚继美问了庙儿山的位置,悄悄前去细细查探一番,也是一切如常。杨重梧这才放下心来,想来是东楼门觉得,由蛇老出手,势必马到功成,原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后着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若不是杨重梧偶然间听到讯息,赶来保驾,以蛇老的手段,戚继光定已不在人世了。
临近年关,金龙岛的倭寇又神出鬼没,在邻近县城为祸,又劫掠了不少财物,不少百姓家破人亡。待得戚继光听到讯息,派兵赶去,那些倭寇已肆虐完毕,呼啸而去,驾船蹿入了金龙岛。
戚继光每每听到战况回报,都面沉如水,众将士亦是垂头丧气。军中已打造好两千把三岔刀,安插在狼筅之上,每日里反复操演阵型。近来几次三番追剿倭寇都是扑空,看见受害百姓哭天抢地的惨状,从将军到军士,心中都窝了一股无名之火,操练时异常卖力。
这一日,杨重梧来到帅帐找戚继光商量,想去金龙岛周边查看毒瘴,戚继光大喜,亲自送杨重梧去到水军营寨。
找到水军统领,戚继光在他耳边轻声吩咐,那水军统领连连点头,待戚继光走后,便引杨重梧来到海边,已有两艘小船在海岸等候,杨重梧上了前边一艘,桨声努努,便向海中划去。
杨重梧平生第一次见到大海,但觉一望无际的蔚蓝,水平如镜,海风轻拂,偶有三五只海鸥翻转盘旋,令人心旷神怡,远处可能起风,浪花扑在礁石上,碎玉似的乱溅开来,有如打碎一块蓝宝石。
他正看得出神,忽听得操舟的人中有一人说道:“杨大侠是第一次出海吗?”杨重梧回头一看,竟然是伍青彪,又惊又喜,问道:“老伍,你怎么在这里?”
伍青彪笑道:“我刚才听说,你要出海查看金龙岛毒瘴,便自告奋勇的来了,我本来就是水军教头,驾船操舟的事情,最是拿手不过。”杨重梧也笑道:“劳动你这个教头亲自操舟,我情何以堪?”
伍青彪正色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驾船算什么事,况且杨大侠去查看毒瘴,本也是为了我们这些水军兄弟。只是,等到离那瘴气不远的时候,需要大侠亲自板桨了,那毒瘴好生厉害,我们只要靠近一些,便心慌手软,呼吸艰难,头晕目眩,上次查看毒瘴时,老周勉力向前,结果晕倒在床上,还是我用飞爪将船抓了回来,否则,结果真是不堪设想。”
杨重梧心中一动,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递给伍青彪说道:“老伍,待会你们切莫勉强,只要感觉不适便停船,这瓶里的丸药,你和兄弟们每人服一丸。”
伍青彪刚打开瓶盖,便觉一阵清香沁人心脾,倒了一颗在手掌上,那药丸为紫红色,便依言让两船的摇橹板桨的军士各服了一丸,最后自己也吃了一丸,感觉一股清凉之气从口中直达肚腹,人感觉精神许多。
伍青彪将瓶盖上,交还杨重梧问道:“杨大侠,这是什么药丸?才吞下去就觉得神清气爽,似乎连力气都要大一些了。”杨重梧道:“这是‘百花草叶丸’,是我的两个长辈花了许多心血研制的。”
说完,杨重梧无声的叹了口气。这百草花叶丸是义父和了因禅师所创,配方是在义父的包袱中找到的,杨重梧改动了其中几味药材,还是沿用了这个名称。现在,二人均已不在,一想到义父,杨重梧不由心下郁郁不乐。
伍青彪见他脸色黯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也不便问,便只是和众军士奋力划船。船行了六七十里,伍青彪望了望水面,便挥手示意让众人停下,从怀中取出航海图,对着罗盘,照图中所指变换方向而行,杨重梧见他神情郑重,料是到了有暗礁暗涌的水域了。
两船又蜿蜒行驶了十数里路程,杨重梧看见前方海面上,现出一座岛屿,却看不太真切,待再划近些,便见到白雾环绕,使得那岛屿若隐若现,鼻端隐隐闻见一阵如兰花的香气。
杨重梧回头一看,众操舟之军士已有些朦胧神态,手上动作都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便吩咐两船停住,让伍青彪带了本船军士,都上到后面的船上,自己再摇橹前行,他在五湖中学得驾船,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这船比五湖中的小舟大了几倍,杨重梧内力深厚,每一摇橹,船便前行一两丈,过不多时,连人带船已进入白雾之中。伍青彪知道那白雾便是毒瘴,之前几次探马都只是接近些,就已中毒,现在见杨重梧已完全进入毒瘴之地,看不清他的身形,不由攥紧了双拳,为他担心起来。
毒瘴之中,香气更浓,杨重梧见白雾中隐隐有些蓝色,略觉晕眩,凝神提气,真气在经脉中流转一周,那种不适感便完全消失了。
船行了里许,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已穿过白雾包裹之地,五六里外,那岛屿便清晰起来。